“确实听单钰提起过几次,来,请坐。”
他话说的客气,态度却多少显得敷衍,单钰本就率性洒脱,又将两边都看的极重,因此对柳栐言表现出的随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而沈傅珉不知是不拘礼还是怎的,竟也对此接受良好,只耐心等单钰率先坐下了,才在最后剩下的那一边位置落座。
柳栐言微眯着眼睛,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人,沈傅珉容貌不错,生的周正不说,瞧着还有种书生气,举手投足温吞斯文,比起在浑水里争名夺利的商户大家,倒更像遍读文章诗赋后科考入仕的文臣,柳栐言有了个初步的印象,正准备继续深入了解看看,就被同样在环视一圈后没找着人的单钰开口打断了,
“公子,承午兄呢?”
这一个两个的,倒是都认定那人该时时刻刻紧跟在自己身边了,柳栐言在心里犯嘀咕,但又忍不住生出一点异样的满足,他低下头轻轻摩挲自己的指尖,因着方才实在被恭维的有些不好意思,便在再次解释过一遍后默默补充上一句是承午帮忙瞄的靶,让听了这话的单钰幽幽叹出一口气,撑着自己秀丽的脸蛋同柳栐言诉苦,
“还是承午兄的眼睛利,我虽也时常使弓,但这湖里的灯火点的也太暗了些,害我连对岸那艘船都看不大清楚,”
她分明是在抱怨,但柳栐言由此得知自幼习武的单钰竟也瞧不清靶子,反倒重新支棱起来,毫无来由地对自己的箭术又恢复了几分信心,单钰哪知道表面上看起来淡然自若的柳先生正在心里暗搓搓地冒着得意,她偷偷瞅一眼之前在三楼梅间里吹奏过曲子的怀洛,觉得对方既然作为公子的客人坐在这儿,若是因为自己加进话头而被冷落确实不太妥当,便也客气地对他端起笑来,不动声色地拉他一起说话,
“这位是怀洛公子吧?我头一次参加宴射,处处瞧着都觉得新奇,虽有幸听见公子吹箫,但却只顾着和表哥玩闹,倒没能和公子打个招呼,”
怀洛身为仙居楼的头牌,说过的场面话比单钰不知要多上几重,哪怕不清楚对方身份,也不会任由单钰这般低头,他默默低垂下眼眸,不露声色地将话头揽回去,
“小姐言重,合该是在下过去拜会才对,先前着实怠慢了小姐,还请您不要怪罪。”
他自幼就说惯了这种话,单钰却从来没什么耐心和人虚与委蛇,小姑娘敷敷衍衍地走了个过场,性子里的爽朗立马冒出头来,她自认已经和人打过招呼,眼前的怀洛便能算是她新结识的半个朋友,于是忙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一双未染纤尘的眼睛灼灼生辉,
“哎呀,什么怪罪不怪罪,”
单钰将双臂交叠着放在桌面上,用盈承着几分好奇的、刻意放轻了的语气悄悄问到,
“想来小公子应当也有射箭才是?不知可有中彩呀。”
且不说其它,她这小公子的称呼一出,便不止是怀洛,连座上另外二人也跟着顿了一下,怀洛难得茫然地缓缓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叫的如此亲近,沈傅珉见他面露诧异,连忙虚握着拳抵上嘴边,提醒似的轻轻咳了咳,可惜单钰叫的随心所欲,丝毫没觉得如此称呼有什么问题,她略显困惑地偏过头去,正在心里疑问表哥这是怎么了,那边怀洛已经迅速整理好思绪,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自己莫名被叫做小公子这件事。
至于单钰问的那句有没有中彩,由于对方在这之前先坦坦荡荡地表明了自己未曾射中,因此哪怕被如此直白地询问了,倒也不会令人感到冒犯,怀洛对上小姑娘毫无恶意的澄澈目光,不由跟着放松了一些,
“小姐说笑了,就在下这等拿不出手的箭术,自然是只有让彩的份儿,”
怀洛说着看一眼周身全无防备,正慢慢悠悠喝着茶水听他们对话的柳栐言,到底还是忽略了心底那些转瞬即逝的对自己的厌恶,用一种跟人打趣时才会用的、开玩笑式的语气继续开口道,
“所以在下这不是刚听闻先生得了彩头,就特意过来试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让先生割爱相送呢。”
他说的云淡风轻,听起来并不是真心想和先生要这样东西的意思,柳栐言若是不乐意给,只要顺着当下的气氛调笑几句就能回绝,可单钰知道这东西意义的贵重,方才还曾在梅间看到过身怀婚约的青俊把射中的彩头赠予将来的夫人,在哄堂的祝福中四目相对、满目情谊,甚至不止旁人,连单钰自己也同样如此,若非她夜视的能力确实差劲了些,其实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拿个彩头回来,将其交给沈傅珉做信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