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栐言在无形的威压下骤然发冷,本能惊惧地想要避开,他从前确实知晓,但也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知晓,所以居然到了这会直面锋芒了,才突然无比真切地有了实感,意识到柳承午的这个暗卫出身,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的承午染过血,
柳栐言皱紧眉间,勉强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承午…杀过人。
屋内静谧无声,柳栐言这一动,就好像打破了什么平衡,使得失去理智的柳承午轻轻一顿,本来仿若无光的眼眸总算得以恢复清明,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见柳栐言站在门边,习惯性的想要回到主人身侧,然而还未等上前,便因为对方复杂而又抗拒的眼神定住了,柳承午有些愣愣,几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医者,
“…主人?”
可那总是温和待他,耐心纵容的主人却一反常态,只站在原处不肯应声,柳承午心神一凛,这才迟疑地低下头去,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被血迹沾染的指尖,以及地上那两个不省人事的身影。
他如遭重击,似是终于理清自身处境,惊悸之下又猛然抬头去瞧主人神色,结果却在看清后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的主人在怕他。
本应由他护卫,不该遇上任何意外的主人,现在正在戒备的危险竟是他自己。
柳承午脸色差的吓人,要用力握紧拳才能掩饰几分失态,他沉默着不敢继续开口,柳栐言又心烦虑乱无法做声,二人便都安静异常,顿时让这个不大的客房陷入一种难以忍受的死寂,眼看着就要进入对峙般的僵局。
好在这个紧要关头有个声音试探着冒出来,单钰扒在门口,谨慎地往里头探了探脑袋,她被柳栐言遮挡看不清全貌,便不太确定地在后头询问到,
“公子,您这里如何了?”
她这一插话,总算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令柳栐言得以摆脱过于紧张时身体自发出现的僵直状态,他用力喘出一口气,可算有精力去想眼下的正事,便头也不回地使唤起对方,
“单钰,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小姑娘陡然得到指令,不由迷茫地咦了一声,偏生公子的言辞不容置疑,听起来多少还有些急切,她便连门都没来得及踏进去,忙在回过神后一边应是一边赶去寻那医箱,柳栐言快走几步来到柳承午身边,却刻意避着视线不去看他,只低声呵斥,
“让开。”
他甚少如此声色俱厉地对待柳承午,于是那人便遭不住似的狠狠一颤,却咬紧了牙关并未出声,柳栐言从余光瞥见柳承午身形微晃,但还是如常驯服地遵从主命,安静地往旁边退撤开好一段距离,心里不免生出些沉闷的涩痛,然而当他一撩衣摆蹲下身去,仔细诊查起地上那两名昏厥的伤者,就因为自己摸到的触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再分不出心思为柳承午的反应难受。
柳栐言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在那两人的胳膊上反复按压过几遍,这才确定他们上臂中的肱骨,以及前臂中的桡骨和尺骨,全都被人用外力给生生震碎了。
不仅如此,二人的手掌血肉模糊,本该完好的指甲已然被人尽数拔去不说,就是手指上用以活动弯折的指间关节,也被不知由什么东西削制出来的寸长短签刺了个对穿,而一边各九处,一双手便整整钉了十八根,就算柳栐言有原主的知识,可以想办法挽救一二,在没有条件开刀的情况下,这两人的手也差不多算是彻底废了。
医箱常用,又被柳栐言放在明面上,是以不过片刻就让单钰寻着了踪迹,她不敢耽搁时间,连忙抓起医箱疾速赶回客房,可刚一进入,就发觉里头的气氛有异,居然比先前离开时还要沉重压抑,心里不由突突打起鼓来,单钰抱着木箱子,一边偷瞄低敛着眼睑直直站立的柳承午,一边畏畏缩缩地挪到柳栐言身后,
“公子,您的药箱…”
柳栐言闻言收回正在诊脉的手,转而从单钰那儿接过医箱,他翻找出用来稳护心脉的药丸喂二人服下,才告知单钰作为信物的玉牌放于何处,面色沉冷地吩咐到,
“你拿玉牌去找卦阁,若是不行就找沈傅珉,让他们叫几个口风严实的大夫过来,给这两个人处理一下伤口。”
“啊?但是您…”
单钰在近身后终于看清了地上两人的惨状,饶是她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也极少见识到这般狠劣的酷刑,当下多少有些惴惴,因此在听到柳栐言的要求时便愣了一下,差点想要反问公子自己不就是大夫。
所幸她还没真的问出口,目光就落到了公子的手臂上,后知后觉的想起公子身上还有刀伤未愈,想来并不适合亲自动手,单钰不敢细看地上二人的伤势,又惊于公子语气中的严厉,哪怕不明所以也只能叠声应下,转身任劳任怨地给柳栐言跑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