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主人现在却问说,自己又是为何能有这个资格。
有资格得到他的忠诚,享受他的顺从,甚至于左右他的想法,掌控他的生死。
可这需要什么资格?柳承午茫然地想。
且不说其他人如何,但暗卫本就是主人名下的私产,归属于谁全凭上位者做主,难道一把刀被人拿在手里,还能有那个权利去计较持有者的品性好坏,以及对方是否擅长使用吗?
柳承午在动用私刑时被主人抓了个正着,这会自然心神不宁,由于惊惶和自厌无法冷静思考,他惴惴难安,又在主人的触碰和轻吻中生出不切实际的期望,便因这一番大起大落愈发理不清主人是什么意思,只能干巴巴地嗫嚅道,
“…属下…不明白……”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语调发颤,听起来是已然接近哽咽的低哑,柳承午下意识停住,对此深感苦闷地紧紧抿起嘴,再不愿发出任何动静的,强忍着不想在主人面前继续失礼。
怎么能够如此?
柳承午痛苦地垂下眼眸,试图将那些不受控制的泪意压制下去。
在犯下大错,无颜面见主人的当下,他怎么还能这般恬不知耻,仿佛自己也感到委屈似的,像现在这样对着主人显露弱处?
柳承午越是反省便越觉煎熬,殊不知自己这副通红着眼眶隐忍不发的模样在柳栐言看来着实可怜,于是更加无法狠下心来逼迫对方了,而他以为柳承午之所以默不作声是因为回答不上自己的问题,对此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要让一个自幼处于掌控的影子想通这些并不是件易事,柳栐言也从没想过能靠几句话就打破这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他看着摇摇欲坠的柳承午轻叹出一口气,几近纵容地缓声妥协,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现在想不明白不要紧,以后慢慢就会明白的。”
柳栐言天生性子和善,又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一旦平心静气地说话,听起来就仿佛带着亲近,会让人不自觉跟着放松下来,可眼下与平常到底不同,柳栐言若是严词厉色地斥责,柳承午或许还能强迫自己忍耐,在主人消气之前勉力承接,可当他的主人恢复如常,像从前那般放软了语气耐心安抚,柳承午便再也坚持不住地塌下脊背,只能在主人面前苦苦掩饰地低下脑袋。
但他与主人本就是平视,如此反应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去,柳栐言侧着目光去看,见自己宽慰几句反倒又将这人弄哭了,不免觉得有些无奈和好笑,他伸手板住柳承午的脸,一边擦拭对方湿漉漉的泪痕一边开口调笑,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此话一出,柳承午就像被人用力踩中了伤口似的别开视线,无意识流露出想躲又没法躲的狼狈神情,柳栐言见状怜惜更甚,倒也不舍得再揪着不放惹这人难堪,他慢腾腾地在柳承午脸上捏了捏,等对方稍微缓过那阵子难受劲,转而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了,才抓着他的手腕拉他起身,
“不闹你了,起来。”
柳承午手上受力不好再跪,自然乖乖顺着力道站起身来,他见主人对自己的失态避过不谈,便如蒙大赦地偷偷舒出一口气,垂着目光暗自平复心情。
只是他刚落下视线,就被自己手上明晃晃的血印子刺的一咯噔,柳承午欲言又止,一直等主人带着他重新回到明亮温暖的院落了,才吞吞吐吐地提醒到,
“主人…血……”
他不敢挣动,生怕不小心弄脏了主人,柳栐言听他这样说就疑惑地松开,顺着对方的意思往下看去。
但和柳承午担忧的不同,柳栐言握着的到底是手腕,并不会真的因此沾上什么,反倒是他先前蹲下给那二人诊查伤情时不曾留意,由于姿势问题被血污蹭碰了下摆,偏生他今日穿的衣物还格外素净,于是便把那点点晕开的暗红衬托的像是溅撒在雪地上的腊梅,有些触目惊心地干涸在衣摆上。
柳栐言就盯着那些零星的血印皱起眉,甚至没过脑地想要试着擦一擦,他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见不得脏的少爷,但也没法跟个没事人似的顶着这身行头走来走去,所以仅仅考虑了一瞬便有了决断,准备先回屋去换套干净的衣裳。
他一刻都不想耽搁,抬脚就往主屋的方向走,结果没离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回头就见失去牵引的柳承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用一种犹豫不决的眼神看着他,柳栐言觉得奇怪,本想让他赶紧跟上,但又想起那人手上沾了不少血,若是直接更衣反倒本末倒置,便打发地朝他挥了挥手,
“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进来。”
柳承午闻言微微一顿,接着立马听话地应了声是,柳栐言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就转身自个儿回到里间,他手臂上有伤,换起衣服来只能慎之又慎,唯恐动作太大扯疼了伤处,因而折腾了好一会才算整理妥当,可他自认耗去了十分长的时间,却都没见着柳承午回来,当即对他的拖延有些意外,柳栐言隐约觉得不妙,忙去院子寻找那人的踪影,然后就见他的护卫端坐在一只木盆前,专心致志地用水清洗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