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洛见过柳承午视几丈高的楼墙如无物,跟乘风轻盈的鹰鸟似的来去自如,没成想就算像现下这样多带着一个人,照样也是轻松随意,转瞬就能从庭中来到他的跟前,怀洛心中又惊又叹,当柳栐言在回护中小心往前踏出一步了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上前打开另一半窗户,好方便他们二人进屋来。
柳栐言从小到大连树都没爬过,更别提是在高处飞檐走壁,于是脚下这短短两步路的距离愣是走的有些虚,等好不容易翻过窗沿踩在实地了,才不露声色着偷偷松一口气,有些尴尬地对怀洛致歉,
“深夜突然拜访,应当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如果放在寻常百姓家里,这个时辰确实是该准备就寝安歇了,但仙居楼做的本就是入夜后的生意,这里勉强还算清静,前厅却正是传杯递盏莺燕清啼的时候,怀洛早就习惯了如此,自然不会觉得这算什么打扰,因此只轻轻摇了摇头,让对方不必有所在意。
不过柳栐言还愿意过来找他,倒确实出乎怀洛的意料,他将二人请上座席,趁着文火煮水的空当迟疑地道,
“先生这个时辰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确实是有……”
柳栐言听到反问含糊起语气,神色莫名变得更加尴尬起来,然而他过来的初衷就是要和怀洛说清楚,又怎么能够临时打退堂鼓,于是只能伸手掩饰地咳了咳,不怎么有底气地开口问到,
“这几日我仔细想过,先前你在中秋宴上说的那些,并且还特意向我索要彩头…里边可是有什么别的用意?”
怀洛闻言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先生会一上来就这样跟他确认,柳栐言看他露出意外的神色也有些别扭,下意识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
毕竟怀洛从未明确表露过对他的心意,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又恪守在对待朋友该有的界线上,在这种情况下如此询问,哪怕柳栐言勉强算得上是活了两辈子,将这话说出口的瞬间也觉得十分不自在,几乎要萌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自作多情的难堪来。
可他在岐元呆的太久,又遇上这么个糟心事坏了游历的兴致,眼看着最近骤然转凉,秋意一日复一日地变得深重,便莫名归心似箭起来,准备找个日子慢慢启程往回走,今日之所以特意过来,其实也是为了和怀洛辞行。
而在离开之前,柳栐言还有东西要交给怀洛,当初他交代单钰去处理这事时压根不曾往深处考虑,后来看到小姑娘来交差时的反应了,才意识到这东西确实容易让人多想,若是不先问清楚怀洛的想法直接送出去,万一对方当真对自己有意,此举怕是会惹得误会,让怀洛产生更多不切实际的期盼。
如此种种算下来,这事就无论如何都得摊开来明说,只是柳栐言这边问完,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却没有立即回答,怀洛听明白先生在问什么之后静静低敛下眼眸,对着身前的茶具无声沉默了好一会,才重新微挽起素白的袖摆,动作轻慢地开始备茶温杯。
他做的娴熟且文雅,但全程一言不发,便使气氛变得有些凝滞起来,让柳栐言莫名找不到继续开口的契机,只能安静看着对方走完一套流程,将通透的茶水盛入品茗杯中。
怀洛拿来招待柳栐言的是八窨的潭春寿珠,圆润的珠茶在沸水的冲泡下很快由珠型舒展为旗枪,虽说在窨制后有起花的步骤,使得茶中并不会有花瓣留存,但经过多次窨花的茶坯早已吸附进茉莉的香味,于是如翡翠般澄净澈亮的茶汤便不仅有绿茶的清气,还混合着茉莉特有的花香,闻起来十分浓郁悠远,还未品尝就足以令人神怡心旷。怀洛将茶杯奉至二人面前,又取出一盒甜味的月团做茶点,待一切应接都妥当了,才面色平静地轻声开口,
“先生,我很羡慕,”
在岐元城中倍受追捧的青年整衣危坐,与柳栐言对视时仍如往常那般目若朗星,
“人人皆知忠贞二字弥足珍贵,可在这醉生梦死的花柳繁华地里,最不缺的就是违信背约的薄幸之人,楼内的姑娘小倌为了生计逢场作戏也就算了,若有谁当真轻信了那些海誓山盟,妄图从恩客那里求一份真心相许,到头来必定只会落个痴守空诺的下场。”
怀洛说到这神色微沉,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短暂停顿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道,
“我先前不信,也常规劝身旁之人不可去信,然而自从因病遇到先生,见识过您对柳护卫细致入微的体贴与顾惜,方知世上当真有人能做到如此,会将心中所爱当作瑰宝珍视。”
到底还是选择走到这个地步,怀洛不由轻轻呼出一口气,最终坦然对柳栐言承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