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白发还算容易糊弄过去,重病白发的小孩子确实很少,但也不算特别罕见。
可是那双空色的眼瞳就没有办法了,哪怕混在外籍人士的蓝眼里,六眼依然特别到能够被一眼分辨的程度,根本没法掩盖。
为了不至于让五条家当场找上门来,少年只得听从了诅咒师的建议,反正拥有六眼的他透过绷带也依然能够正常视物、
熟悉路途的商队赶路比全部半路出家的三人效率很多,太阳西下的时候,便到达了经常停留的村庄,在相熟的地主家里的借宿,理所当然地,商队的主人十分正式地向主人家介绍了半途相遇的贵客。地主家的招待不可说不热情,光看仆人端上来的白米饭都能感受到慎重,身份低一点的管事碗里只有杂粮而已。
但少年看向餐盘里可怜的味增汤与腌萝卜的表情,是一点都不掩饰的嫌弃。
好在由于绷带的遮挡,他的神色被完美地隐藏起来,无知无觉地地主一边奉承着坐在正席上仪态从容的诅咒师,一边拐着弯打听他的医术是否真有商队主人吹嘘的那么神奇。
“这个么,作为被招待的回礼,为主人家小小展示一番,倒也并无不可。”进入营业状态的咒灵操使露出一个看似无害的微笑,“但我看您和家人们都身体健康,并不像是需要在下诊治的样子啊?”
“哎呀。”年迈的老人摸了摸脸颊,其实席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脸上有一个显眼的大肉瘤,现在也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地,只是出于礼貌,大部分人都故作看不到的样子罢了。“……也不能说是疾病,但…嘿呀,身为男子,又是个老头了,拘泥区区容貌,我也知道这叫人笑话……”
“世人之中,不困于色相的终究是少数,您不必为此羞愧。”
“法师大人真是体恤我啊……”老人像模像样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但您身上的这份特别之处,并不是什么坏事哦?”诅咒师笑盈盈地说道,“世人总是困于色相,认为看起来丑陋的东西必然是坏的,其实不过是心中厌恶,便不想承认好的地方罢了。”
“这,这从何说起呀?”老人惊讶起来,旁听的众人也竖起了耳朵。
“请先允许我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吧,比如说,人生在世,没有人会得所有人喜欢,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时候,被什么人怨恨。”
“啊,确实确实。”在场的大伙都点起头。
“怨恨盘踞在人身上,就要生出业障,当然,区区怨念的程度,还不至于咒人至死……最多也就是运气不好,或者容易生病之类的吧。”
“喔——”
“而您身上的这份特别之处,便是您生来高贵的证明,它会把您招惹来的怨念都封存起来,所以您至今身体健康,做事也总是十分顺遂。”
“竟,竟是如此……”老人激动得脸都红了,宴席上的大伙也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还以为我这种乡野之人,会长出这种东西,是沾染了不洁的缘故,万万没料到还会是先祖的庇护啊……”
“但是,您的意思就是说,这东西里面,全是坏的事物了?”还以为会接受僧侣劝说的老人,突然地就转换了话题。
“唉,要这么说也行,但贫僧技巧微末,做不到只把怨念取走,而把珍贵的血肉留下的程度,所以……若您还是坚持要取下,就只能整个带走了。”诅咒师一点没生气,还是一副和气好说话的样子。
只有旁边的少年撇了撇嘴角,从绷带下用鄙薄的目光斜视他。
咒灵操使倒确实没有撒谎。
半句都没有。
包括那个肉囊其实是好东西的部分,但他故意如此奉承家主,其实是想让人以为他的医术不到家,不能治好才如此推脱,显然,若是家主在他的怂恿中坚持要取的话,日后怨念累积起来,多半会变得相当倒霉。
“那么,就没有别的方法能够驱散怨念了吗?”老人用期盼地目光看着僧人,“既然是不至于咒人至死的邪祟的话……”
“唔,确实有,但世上的正道永远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艰难——比如,多做善事。”夏油杰笑眯眯地说道,其实这话跟没说一样,善人本就很少招人怨恨,更别提受到帮助的人还会为善人祈福,互相抵消之下,可不就平安无事了嘛。
他的话语显然在地主耳朵里被扭曲成了其他含义。
“自然自然,法师说得极是!若您能成功替我去掉这个东西,一定会为您奉上足够的供物,也会去您的寺里好好还愿。”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用衣袖掩住表情的诅咒师,脸上的假笑都真诚了几分,虽然与其说是感谢的笑容,倒不如说更像嘲笑。“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您还是坚持如此,就请让我上前吧。”
轻而易举地得逞了的狐狸僧侣的得意劲,大概只有年幼的咒术师能够感受到。
五条悟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埋头吃饭,再不去看咒灵操使如何轻而易举地摘下老人的肉瘤,被众人惊呼称赞的场面,甚至还让旁边的仆妇给自己再添一碗,只有在隔壁的小房间里单独吃完饭,溜过来找他们的阿菊,好奇地瞪着眼睛,和其他人一起看到呆住。
晚间休息的时候,少年有些不大高兴地踹了踹正要躺下的诅咒师。
“故意在一般人面前显露术式,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