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衣僧人的表情古怪起来之前,五条的面孔率先扭曲了。
“因为刚才的态度稍稍温柔了一点,所以就开始肆无忌惮地说些疯话吗?真遗憾啊,我并没有不打女人的坏习惯。”
连同周围的海水一起,再度被看不见的涡流撕扯得四分五裂的妙心,只停顿了片刻,那颗被抛在半空中的,涂满鲜血的头颅便欢笑出声,“哎呀……哎呀呀,是这么回事……”
“妾身并没有夺人所好的意思哦?”瞬息间恢复原状的她被水流簇拥着,宛如舞蹈一般躲避起追击自己的少年的周身的可怕旋涡,两人在仿佛沸腾的海面上跳跃,潜入,又浮出,仿佛是两条人形的游鱼一般巡游着,而女尼即便时不时会被扭曲身体,但仍勉力维持,甚至还有余裕开口说话。
“只是出于同样追寻着死亡之人的情谊而已……妾身还从未见过像伯藏大人那般,双眼始终凝视着虚空,周身的气息如此死寂,一切的一切都宛如已经身在黄泉般的人……”
“哪怕是妾身,也没有那么强烈地沉浸在‘死亡’之中。”
“而他竟还是活着的这一点,多么叫人吃惊啊……”
她张开嘴巴,似乎还想要对已然气恼非常的少年再说些什么。
但从胸口伸出的手掌阻碍了这一切。
从背后探出的另一只手,温柔地按在妙心的肩头,头顶则传来男子冷淡的声音,“真是的,只是想死这种微小的愿望,您实在应该早点说出来。”
“也不至于叫我们弄到这样难堪的地步。”
“贫僧对‘诅咒’这种东西,其实还算挺擅长处理的哦?”
随着贯穿胸口的手掌的抽离,淡淡的影子浮现女尼的身周,那是一个鱼尾人身,头生犄角的,男人的影子,他紧紧地拥抱着妙心,头颅垂落在她的肩头,一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松手的摸样。
然而随着那只手掌的动作,影子终究被从妙心的身躯中缓缓抽离了出来,化为一颗漆黑圆润的魂玉,被诅咒师一口吞下。
分离崩析的身躯再也没有重新愈合的迹象,鲜血汹涌地从女尼的血肉中奔涌而出,染红了她脚下已经不再涌动的碧蓝海水。
“……咦?……什,什么……”愿望实现得过于猝不及防,妙心的面孔上并没有安详或者解脱的神色,她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尚未理解事态变化的错愕。
“如何?很痛吧?”单手托着女尼残躯的诅咒师笑容温和地问道,“眼睛发黑了吗?再过一会儿,你大概就真的死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治疗的术式我还是会一个的。”
但妙心只是微弱地摇摇头。
“啊……妾…妾身似乎是弄错了……您,您并不是……”她艰难地开着口。
“唉,地狱有什么好呢?明明什么都没有嘛……虽然确实是足够安静没错。”诅咒师轻声叹了口气,“如果只是想要休息的话,应该是个好地方。”
“那……您,您又是为何……”她困惑地看着,面前这个显然是从黄泉的彼方归来的男人。
他看上去既不像是充满怨愤,也不像是死得心有不甘的样子。
“嘛,因为我有个很麻烦的……嗯……毕竟是百年难得一见嘛,说好绝对不要诅咒我的家伙,竟然叫我了。”
“对咒术师而言,亡者的名字可不是能随便呼唤的东西……不醒过来他肯定要发脾气。”
咒灵操使这样轻声说道。
妙心看着他,淡淡的笑容显得既无奈又赞同。
“…唉…尽是些……只会说麻烦事的…家伙们…”
“还好,起码他倒一次也没有对我撒过谎。”
女尼终于闭上了眼睛。
那张沾满了鲜血,却依然美丽动人的面孔上仍残留浅浅的微笑,仿佛这不过只是春日樱花下,片刻甘美的浅眠。
然而瞬息之间,乌发变得雪白,无数苍老的痕迹攀爬上那张面孔,腐败,化灰,连雪白的骨头也一点点枯黄朽烂,最终只余下飞雪一样的残渣,洒落在鲜红的海水里,被赤与碧交错的水泽吞吃得干干净净。
诅咒师拍拍手,将最后的残片也尽数从衣襟上抖落,便若无其事地起了身,仿佛刚才和妙心亲密交流遗言的根本是另一个人那样。
当他伸出手去,已经换了主人的海流灵巧地将海底深处的一颗水泡送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