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金盏与山木注定有缘无分,即便如此,在出嫁之前,这份无缘的恋情也是她仅有的珍贵宝物,侍女们全都暗中支持着公主,将两人交往的事实隐瞒了下来。
阿七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不如说,正是由于见证了公主和武士之间多年缠绵的美好恋情,侍女才对所谓的情爱抱有了向往。
她原本是厌恶旁人的性格,会看着她的脸说闲话的女孩和妇人们固然可恶,但她们也只是说说罢了,跟那些时常用更下流的眼神凝视自己,甚至偶尔过来动手动脚的男仆们相比,女性怎么都更可亲一些,因此以前的阿七对男子是毫无兴趣的。
直到她见到公主收到山木的和歌之后,所展露出的,无比美丽的笑颜为止。
那是哪怕大名们送来了无数珍贵的礼物,华美的布料和闪闪发光的宝石在房间里堆成了小山,都依然面色郁郁的公主,唯一会露出笑容的时刻。
情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吗?阿七好奇地想着。
山木是个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武士,每日埋头习武,几乎从不涉足男人们常去的花街柳巷,也没有特别钟爱的女子,偶尔还经常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叫他的仆从一通好找。周围的同僚们都说他是个怪人,只有公主的侍女们知道,他时常消失是因为躲到了树顶,为了在繁茂的枝叶之间,和楼阁上佯装赏景抚琴的公主遥遥相望罢了。
系在新鲜花枝上的和歌每到恰当的时节便会被悄悄放在露台上,时常也会有新奇有趣的礼物一同放置在旁边。
大多不是些贵重的物品,像是初夏的第一盆朝颜,雕琢成公主名字摸样的精致发钗,或者像这次那样,活捉的小鸟之类的礼物。但它们全都是山木亲手种植,或者亲手雕刻和捕捉的,明明是个武士,却愿意像个匠人那样为公主学着种植花木,雕琢发钗,甚至去山林中捕捉鸟儿。
城主身边的武士们,大多自持身份,不要说是为公主做这些事情,哪怕是叫他们自己倒个酒,有些人都要为此发脾气。
因此山木对公主的情意实在是再真切也没有了,连最铁石心肠的女官长都为此动容,假装自己从未见过露台上的那些小小花枝和绑缚其上的书信。
阿七也同样为这份恋情打动,经常给公主绘制一些如鹊桥相会,辉夜从月中落回地上等等,诸如此类的,原本断绝的恋情能够重续的浮世绘,结果不止是公主,连侍女们都对她的画作如痴如醉,也没什么人计较她经常外出的事情了,甚至还会看在画作的份上,将自己的休日轮换给阿七,让她能够多出门采风几日。
采风之说当然只是托词。
年轻的侍女画师不过是在街道上无所事事地漫步,等待着象征火灾的铜锣响起的时刻,好去那里寻找自己的心上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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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三十九
年轻侍女艰难地迈出细碎的脚步,冬日的厚重衣衫重重包裹着身体,虽然带来了温暖,却也叫人难以行动自如。
她抬头张望天空,远处的浓雾里隐约能见到跳动的金红色,那份充满生气的跃动感,阿七是不会认错的。即便没有听到铜锣声,即便因为浓雾而无法看到升起的黑烟,侍女也能确信,那不会是染了色的灯笼。
只有火焰正自由地肆虐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叫人炫目的赤金色。
可惜,和能够容纳天空的眼睛相比,人的双脚却是如此迟缓无能的存在。
当阿七好不容易赶到现场的时候,一切早已结束,没了热闹可看的人群正三三两两的散去,不再那么紧张的鳶工们有的坐在地上休息,有的还在收拾火场的残骸,领头人则正跟屋子的主人索要工钱。
侍女先是草草扫视了一遍那些男人们被烟雾熏黑的面孔,确定自己想要寻找的人并不在其中,再看看漆黑的屋梁上飘起的,最后一道烟尘,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正当她扫兴地打算回去的时候,身后传来询问的话语声。
“……是阿七吗?”
侍女不由得转过头去。
身后站着一位中年的妇人,面容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偏偏又想不起对方的名字,更不记得到底在何处见过。
“那个……”在街上遇到熟人却不打招呼,算是相当失礼的举动,可阿七绞尽脑汁,始终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哎呀,你肯定已经不记得我啦!”妇人似乎并没有介意,笑着这样说道,“毕竟那时候你还那么小……”
“咦?”侍女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七岁,还是八岁?被城主家收留之前,你就是在我们这些邻居家里轮流住的……唉,若不是那场火灾,想必你还好好地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呢。”
对小时候的事情,阿七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但父亲是个有名的画师的事情,她还是记得的。也正因为如此,父母去世之后,她才能被惋惜画师之死的城主收留,虽然做的是仆人的工作,也比流落在外独自求生要好很多,因此阿七还是十分感激城主和公主的。
“当初小小的你也长成姑娘啦……”,妇人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外裳下少女的侧脸之后就露出了尴尬的笑容,突兀地转换了话题,“唉呀,真是的,我在这站着干什么,都忘记你最讨厌火了……我们去另一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