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内院呆惯了。”孙氏半晌才挤出这么句话来。
“外院若是不好,还有门房灶上可选。”罗管事也不搭茬,只是双眼微眯,冷冷笑道。
“罗管事……”孙氏咬着牙,“我在内院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若是哪里做错了,您担待一些吧……”
“哦,门房灶上也不成的话,那就只能去马厩饲马了。”罗管事继续拉着长音道。
孙氏一颗心横跳,满目竟是惧色。她何尝不知,罗管事是太傅的人,人家一举一动虽非事事是太傅嘱咐,却也多数都是揣度太傅心思而办。她又悔又惧,心道莫不是自己私下与公主传递消息之事东窗事发了?若真是如此,只怕这已经算是轻的了。
“我……”孙氏想到这,已经是哭丧着一张脸了。
罗管事看她这幅样子,笑着凑过去道:“孙姑姑可知大人当初为何留下您?”
孙氏懵懂无知地摇摇头。其实她也一直心惊胆战的,当初大人遇难,自己是头一个带着云俏躲出去的。
“大人做事,自然都有缘由。”罗管事嘿然一笑。“留着你,不过是想让外头人觉得咱们太傅大人是个念旧情的人罢了。若不为给外人看,你还能有命活下来?”
“这是大人说的?”孙氏大惧。
罗管事却摆摆手,目光狡黠道:“我猜的。”
孙氏吓得一身冷汗,却无论如何再不敢跟罗管事争执,只连连俯首道:“我去便是,我去便是。只是顾姑娘这……”
她本想让罗管事看着顾轻幼的面子上给自己安排个好差事,可转念想想,自从顾轻幼进了太傅府,自己除了说一些自以为为人家好的话,或者教人家做人做事之外,其实半点没照顾过人家。
她这才忍不住懊悔起来。太傅大人难以接近,顾轻幼应该是自己死死抱住的大腿啊,怎么就疏忽了呢。背过人,她开始暗暗落泪。这下彻底完了,只怕连云俏也救不出来了。
孙氏想得丝毫不错,顾轻幼浑然没在意她被安插到了后院打理院子的事,更别提说好话了。因晚淮哥哥说午间会去一趟孟府,所以顾轻幼正着手准备些礼物。
与此同时,孟府门外。孟老将军一身暗蓝朝服,而他身后的孟庭轩因官职低些,只能着石青色。这颜色其实鲜亮些,应衬得少年如玉,然而此刻的孟庭轩却脸色暗沉,如蒙大难。
孟老将军见不得儿子这幅模样,一边拎着他进了马车,一边忍不住道:“庭轩,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孟庭轩对孟老将军一向畏惧,此刻更是窝着脸道:“父亲,还是那件事,庭轩实在不想出首与李太傅争辩是非了。修不修驿道,实非我一介春坊中允可干预之事。再者,咱们孟府有您出首,已是足矣。”
“爹能害你吗?你别管如今情形如何,待到来日,来日你定会谢谢你爹的。”孟老将军因承诺了李绵澈不将此事透露过别人,故而并未跟孟庭轩说出缘由来。再者,他也确实有些信不着儿子和那几位与他交好的少年公子。
说罢这句话,孟老将军不再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吩咐小厮赶紧驱马上朝。
一声鞭子下去,骏马嘶鸣,随即向着誉清门的方向奔去。马车被晃得左右摇摆,与此一同摇摆的还有孟庭轩愈发扛不住的心。这些日子,上朝已经成为了他最痛苦的事。
念头在心里转了几十遍,孟庭轩侧眸看了一眼依然气宇轩昂的父亲,终于忍不住道:“父亲,这两日咱们反对为渭北修缮驿道之事,那些渭北候的人已经视咱们为眼中钉了,这,这局面实在难以收拾了
。再说陛下,陛下连个好脸色都没给咱们,咱们是不是得适可而止了?”
“你懂什么,陛下只不过是不想在明面上与渭北候撕破脸罢了。实际上,陛下很是支持咱们的举动呢。”
孟庭轩暗道那都是您臆想出来的吧,可面上不敢说透,只是哀道:“父亲……”
孟老将军见不得他这幅不成器的样子,可转念一想,这些日子儿子也的确难熬。皇帝一个眼神,他就吓得浑身发抖。太傅要是再说上几句,他连话都不敢接了。孟老将军不由得喟叹,自己一生脊背不弯,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
“所以,你想怎样?”他耐着性子问。
孟庭轩捂着胸口,勉强吸了几口气,才从马车上站起来,鼓足勇气冲着孟老将军道:“父亲,您别难为儿子了,好不好?我不想做了,说什么也不想做了。”
“混账!”孟老将军也火了。你以为这个机会容易,这可是老子特意跟太傅大人争取来的!这话他在心里喊,却不敢在面上说破,只是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为父是抬举你,你坚持过这一年半载,往后自有你加官进爵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