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人受伤,但贵女和侍女们都受了不小的惊吓,便叫了有名的修验者来念经,窥视的女人就不再出现,过了半个月都相安无事。当大家以为这事总算结束了的时候,某日雨后,被侍女陪伴着午睡的菱花又开始觉得有人在窥视她。
这次甚至不在庭院里,而是在外廊下的草地上,从垂挂竹帘下方的缝隙里,隐隐约约能看到缓缓走过的女人的衣衫纹样,华丽的袿衣呈现出夏日的杜若配色。袿衣是只有贵女才能穿着的服饰,但哪个贵女会做跑去陌生人家里窥探主人的举动呢?显然是鬼怪之流故意幻化的外形。
侍女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去驱赶这个女人了,所以乳母只好去找有名的修验者来驱邪,每次他们来念过经文之后,就能稍稍安生一个月或者半个月,但最后又会在某日重新出现在桥上,或者在外廊边徘徊。
让菖蒲夫人更加不安的在于,菱花表示这女人已经站上了外廊,正一次次试图走入屋舍里。
熟悉的修验者们没能派上用场,实在没了办法的乳母只好托人寻找能够驱邪的乡野人士,于是便找到了在江户一角还算有名的源三郎头上。
听完叙述的少年点点头,“既没有伤人,那应该不是什么凶恶的精怪,也许我就能对付,请允许我去府上一观。”
这已经是五条第二次说他要去宅邸里‘看看’了。
菖蒲夫人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少年蒙眼的布条,以及旁边全程只赔笑不说话,完全一副仆人做派的源三郎,“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悟君。”
而看到少年起身之后,并不需要源三郎搀扶引路,虽然蒙着眼睛,行动间却与常人无异的样子,乳母脸上的微笑总算变得真切了几分。
去往别院并没花费太多时间,整间宅邸十分宽敞,修整得优雅静谧,是一处修养的好地方。
五条本想直接面见身为宅邸主人的贵女,却遭到了拒绝。
“菱花大人性情很内向,连宅邸里服侍多年的老仆都要隔着帘子才敢说话,平日里除了和侍女们游戏之外,也只去几位相熟多年的贵女们家里玩耍,因为身体不好,外出踏青是极少的,所以没法轻易跟外男相见。”菖蒲夫人这样解释,“但驱除不吉的话,您直接在这庭院中等待即可,那女人……那东西已经几日没有出现了,今天午后又下了小雨,肯定会来的。”
少年轻轻别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总是在雨后才来吗?”
“正是。”
源三郎靠近五条,在他耳边低语,“和雨有关的话,难道是借伞人或者濡女吗?”
雪发的咒术师轻笑了一声,“借伞人是男人,那位菱花小姐压根不见外男的话,不可能从他手里接伞结缘的,濡女时常出没在水边,但她全身都是湿透的,很好辨认,侍女们不应当没看见。”
尚未看到实物,诅咒的原型便无从猜测。
虽然不被允许见面,但五条还是被仆人们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主屋的外廊上,因为那东西只在贵女附近出没,而菱花小姐本人则躲藏在主屋最深处的和室里,等待着侍童将邪祟驱走。
一开始,少年还仪态端正地跪坐了一会儿,但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因为没事可做而陷入了无聊的五条便懒洋洋地靠到旁边的廊柱上,双腿也落到木板外,就这么随意地坐在外廊上晃悠没有穿鞋的脚丫,一点不在乎旁边陪伴的男仆一脸震惊的表情。
源三郎只能回以尴尬的笑容。
“啊啊,慢死了,作祟而已,需要拖延成这个样子吗?真是没用的咒灵。”主人家对他的印象绝对已经跌到了谷底,但少年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口出暴言,“唔,干等着好无聊啊,源三郎,去拿点点心过来吃吧?”
即便明知道会被报复,青年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他。
“不行啦,阿悟,要好好代替法师大人工作啊,伯藏大人可不会这么散漫哦?”
“没有散漫吧,我‘看得’很认真。”少年指指自己的眼睛,“算了,不吃点心就不吃吧,那来玩球吗?”
“……你连球都带来了吗?”
“因为肯定会很无聊嘛。”五条从袖子里把一只漂亮的线球掏出来,上面精巧地缠绕出了重重叠叠的靛青花纹,宛如花朵一般,从绀青开始,逐渐覆盖上琉璃色,杜若色,露草色,浅葱色,青藤色,空色,水色,最后则是大片盛开的月白。
虽然东西很漂亮,但源三郎看到之后只觉得厌烦。
“工作的时候当然也不能玩球。”青年拒绝的非常正经——但他只是不想陪五条玩而已,或者说,他只是不想被五条玩。
回想起上次因为一时大意而答应了少年,结果只有他在院子里追球追得跟狗一样,五条则全程把手揣在袖子里,悠闲地坐在外廊上欣赏自己狼狈摸样的记忆,源三郎便发誓绝对不要再跟五条玩任何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