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锡安静下来,在心里帮他计时——第十五分钟。
其实开个保险箱拿东西倒不费时间,至于他们在这里耽搁这么久的原因……说出来有些丢脸。
苏明赫不知道自己家保险箱的密码。
林锡差点儿笑出声,但为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他选择忍耐。
苏长青留下的第六个保险箱里没有现金支票银行卡,这里经常被他用来存放一些重要的文件和资料。保险箱被安置在书房的一副挂画后面,表面覆着一层厚厚的毛毡墙贴。墙壁常年被画框遮挡的地方,毡贴的颜色会更亮一些,用来揭贴纸的那条细缝刚好在一深一浅交接处,配合墙纸的花纹,乍看之下很难发现。
撕下来的那片毡贴被放到一旁,苏明赫回忆着小时候偶尔看到父母使用这个保险箱的场景,按照他们常用的密码一个一个试下去,打不开就换个顺序再来一遍。
试了二十多分钟,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苏明赫眼前一亮,总算打开这玩意儿了。
保险箱里东西很少,只有两个牛皮纸袋。其中一个是戒网学校内部的情况,有一些是从那里离开的学生匿名提供的信息,还有苏长青假扮工作人员混进去时拍下来的照片,照片上的惨状比起文字描述更加具有冲击力;另一个则装着一沓个人信息,有涉足戒网产业链的企业家,也有戒网学校的直接经营者。
纸袋里的资料大都是手写,有一部分是当年苏长青夫妇和其他一同奋斗的媒体人报道过的,网上还能找到当时的文章截图;其他的找遍搜索引擎也没发现谁发布过,也许是尚未来得及揭露这些黑暗就意外去世。
林锡坐在苏明赫旁边,跟他一起看这些资料,忽然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人,“等等,刚才那页,往前翻一下!”
“这个?”苏明赫往前翻了一页。
照片上是一个相貌阴沉的中年男人,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这人我认识,是承育的校长。”林锡指了指剪贴薄上的照片,“那破学校的教官还跟我们吹,说那一片几十个戒网学校,超过一半都有他们校长的投资。”
苏明赫继续往下看,“这里写的是成育学校校长……‘chéng’字不一样。应该是为了躲风头改了名,又是一条好汉。”
林锡哑然失笑,“改得还听不走心。”
手机已经震动半天了,苏明赫猜到是郝时打来的,让林锡帮自己接电话,把这位教练的亲儿子扔出去平息怒火。
这里面最重要的是那份二十多人的名单,苏明赫迅速将资料整理好、分成两摞。较厚的那摞是早就被揭发、挂到网上供人唾骂的人,其中就有当年雇人撞死苏长青夫妇的几个主谋。苏明赫将其中一张纸抽出来,放到较薄的那摞上面。
那份记录的是承育的校长,巧合的是,这个人跟苏明赫的父亲和大伯是同乡,年纪都差不多;而苏老大曾经在g市没找到什么正经工作,回老家混了一段时间,据说后来跟一个老乡一起找了个钱多事少的工作。
苏明赫不清楚苏老大是怎么跟苏长青说的,不知道他的“老乡”是谁,可看到这张薄薄的纸,直觉让他背后发冷,好半晌才发觉原来是冷汗浸湿了衣服。
“你怎么了?”林锡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苏明赫呼吸急促,指了指那个地址,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人,和我大伯是同乡。”
怀疑是一码事,猜测被证实又是另一码事。即便现在还没有明确证据,但苏明赫感觉自己在一步步靠近真相,除了愤怒还有一丝茫然。
苏长青做的这些事,真的有意义吗?
林锡向教练承诺他们马上回去后放下电话,靠近苏明赫,按住他的肩膀安抚道:“你冷静些,别把自己气着了。”
“我很冷静。”苏明赫用手机将资料拍下来存档,拿了长尾夹分类夹好,收回牛皮纸袋里。他的小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被林锡握在掌心,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你说,我爸妈做的这些有用吗?”苏明赫忽然问。
他记得父母早年参加过的访谈,有人问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他们的回答是:“既然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想做的事,就尽最大努力把它做好。”
那他们做好了吗?
“有。”林锡不假思索,肯定地回答,“他们救了很多人。很多比我们年纪小的、和我们一样大的人,他们并不是网瘾,也许只是偶尔喜欢上网、因为游戏没结束稍微晚几分钟去吃饭,就被家长送进去接受‘教育’。如果没有叔叔阿姨和他们的同事,不知道那些人还要受多久的苦才能离开地狱。他们做得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