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怀点点头:“看来你记得。”
“我将他吊在横梁上一天一夜,头发落了一地,又砍了四肢和阳-具,挖了一只眼睛,割了一边耳朵。”宿怀慢条斯理地数,丝毫不觉得自己对一个国家的皇帝使出这些酷刑有什么不对,他只是轻声反问:“跟他相比,你不觉得自己很幸运吗?”
既没有缺胳膊少腿,还让他当了一天皇帝,圆了这么些年的梦。
宿怀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嗯?”
尾调带着几分近乎纵容的情绪,轻轻上扬,随口一问,就好像如果盛承厉说出来,他真的能替他实现、帮他满足一般。
盛承厉咬着牙,一张嘴却从口腔里吐出来一口血,心绪过于激荡,气血反涌上喉腔。
宿怀轻“啧”了一声,评价:“怎么这般不讲礼仪,冷宫长大便没有嬷嬷教你什么是君子之仪了吗?”
盛承厉气愤难耐,一字一句地问:“你跟一个死囚犯谈君子之仪?”
话音落地,空气里静谧几秒,片刻,宿怀低下头笑了出来,抬眼凝望地上的人,表情分明笑着,可那笑意一丝也未到眼底,更是一分不曾加热说出口话语的温度。
宿怀说:“好可笑,你的重点竟然在死囚上。”
盛承厉哑了哑声,没开口。
宿怀弯下腰,双手交握置于身前,轻声问:“你如何能算君子?”
他亲口诘问盛承厉是否没学过君子之仪,却也是他一字一句冷声道:你如何能算君子?
宿怀说:“我这段时间总忍不住会想,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苦难究竟是因谁而起。”
“我原本以为是盛绪炎,可当我砍了他的四肢,将其做成人彘之后,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似报了仇,实则依旧不满足,于是我在想,我是不是找错了对象。”
盛承厉心下一震,天牢里分明没有任何变化,可却无端多了些快要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之感。
他咽了咽口水,单手撑着地,就要支着身子坐起来,宿怀却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别动。”
清清浅浅的两个字,盛承厉霎时间就莫名停止了动作。
于是宿怀那点不耐烦又吞回了肚子里,他靠进椅背,身上显现出来的是一种会令人不自觉多看几眼的慵懒气质,像一只刚用完美食餍足的兽。
他从身侧取出一块檀木腰牌,这物件一开始到他手里的还是崭新干净的,可这些年经年累月的抚摸摩挲,腰牌棱角都变得圆滑,云纹也被盘出温润的光泽。
宿怀说:“后来我想,如果棠棠是下来救我的,那我经历的那些苦难应该是为了遇见他。”
盛承厉讽刺地哼笑了一声。
似是猜到他反应,宿怀道:“但他不是。”
于是那抹笑意便停滞在了脸上,宿怀慢声开口,没什么剧烈波动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他不是,他是来救你的,那这样一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遭遇的那些过往,其实都是因你而起?”
盛承厉瞬间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死死地盯着宿怀。
然而对方只是从容不迫地反复把玩着腰牌,慢慢地说:“可如果我因你变得悲惨,你分明是施暴者,容棠为什么要来救你?”
盛承厉咬着牙不敢吭声,心头却一阵一阵地发冷,被挑断手筋的那只右手不受控制地抖动,显示着主人的惊慌与害怕。
宿怀望了一眼,收回视线,话题跳跃,随口聊天似的,问:“棠棠很喜欢看话本,你知道吗?”
盛承厉:“我……”
“你不一定知道。”宿怀打断他,似乎本来就没什么一定要得到肯定答案的意思:“你这么蠢,容棠帮你对付我想来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力,多半没有精力再去看话本,偶尔或许会听几场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神思有一瞬游移,半晌,低下头轻轻笑了,笑意比之前的每一个都温柔许多,轻声呢喃了一句:“原来是这样相熟的啊……”
他原还好奇,柯鸿雪分明没有真的要帮盛承厉的心,这两人是怎么玩到一起的,原来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