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与外界所熟知的,截然不同的闫梦在他的面前徐徐展开,楚念白意识到这是一个与闫梦结交的好机会。
楚念白有意打破了那份边界感,进一步去探寻道:“你不是从不拍电影?这部电影好像没有公开过吧?”
“我拍过,只是没有公开。”大概是气氛不错,大概是楚念白刚才的点评触动了他的心房,又大概是楚念白此时纯粹的眼神,闫梦主动撕开了自己秘密的一角:“我拍过很多片子,电影、还有纪录片,但是都成了个人藏品,外界甚至不知道我拍过这些东西。”
“这部电影是我四年前拍的,从写稿,画分镜,筹拍,再到出成品,用了两个月,演员都是新人或者不出名的艺人,电影剪完后我刻录成了碟片送给了主创一份,除此之外它没有以任何别的形式在外流通。”
“为什么拍了不发?”楚念白现在是真的非常好奇,不管是从经济支出上来讲,还是从影片的水准来讲,闫梦的做法都相当奇怪了。
闫梦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楚念白以为闫梦不会说的时候,闫梦松口了。
“我爸压下来的。”闫梦道。
闫梦的爸爸就是闫宿,闫宿是目前国内顶级导演之一,他的获奖作品比一般导演拍的总数都多,有些作品在国际上都非常有影响力。
作为他的儿子,闫梦当了导演却没有拍电影这件事情被人津津乐道,甚至很多人认为闫宿很少提及自己儿子,似乎对儿子不满意就是因为闫梦不拍电影。
现在闫梦却说,他拍过的电影都被闫宿给压了下来。
如果不是闫梦亲口说的,谁能相信这种事情呢?
楚念白很震惊:“你爸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说我现在的作品拿出去会很丢人。”闫梦声音波澜不惊,眼神却很沉,像是在酝酿着一股风暴:“他用人脉和资金垄断了我拍戏的渠道,我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来做。”
“你……”楚念白的脑子里只浮现出两个字,离谱。
如果没看过闫梦的作品,楚念白大概会以为闫梦完全没有拍电影的天赋才会被闫宿这样限制,在看了闫梦作品之后,他就完全无法理解闫宿了。
他看过无数影片,也拍过几十部影片,他不敢说自己在影视鉴赏这一块有什么造诣,但他可以很肯定的说,他知道什么片是好片,他也能看得出来一部片子拍的是好还是差,是认真还是敷衍。
闫梦四年前只用了两个月自编自导的电影有这个水平,他只能说一句,天赋卓绝,才华横溢。
可这样的一个导演,却被这样疯狂打压,打压的还是他的父亲,楚念白瞬间就想通,为什么闫梦身上总有一股压抑颓丧的味道了。
“我拍出来的东西我很满意,但是他每次看完都非常的生气,他认为我的故事很小家子气,镜头毫无韵味,放文艺片里不够有深度,放商业片里不够有卖点看点,太生嫩了,远不到能称之为作品的程度。”闫梦道:“久而久之,我也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有那个能力拍电影。”
“你刚才的评价是除他之外我听到的唯一一份专业的点评,我客观上认为你的点评很专业,是可信的,主观上我又在想,你是一个没正经拍过戏的人,而他是大导演,他的点评才是正确,你的夸赞只是因为外行。”
昏暗的房间里,荧幕的光打在闫梦的眼中,映照出他眼神的茫然。当他对上楚念白的眼睛时,他发现楚念白的眼里染上了愤怒的颜色,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亮得惊人。
“你父亲虽然是大导,但他不是神,我虽然只是一个没正经拍过戏的人,但我看过电影,喜欢电影,懂电影,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观众。你父亲的话不能尽信,我的话也并不是毫无价值。”
“我可以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身份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我觉得你拍的非常好。”
“如果它上映,我作为一个普通的观众绝对不会后悔贡献一张电影票,我还会在平台上给你打高分,并且推荐给我的朋友一起看。”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闫梦茫然涣散的眼神被楚念白眼中的火光点亮,他深深地与楚念白对视了一眼,声音有些低哑和几不可闻的哽咽,“嗯,谢谢。”
没人知道,闫梦有多渴望一份认可,但他的父亲始终没给他,甚至斩断了他获得认可的途径。
而其他能看到作品成品的人,在得知他父亲因为不满意质量再度扣押下来的时候,也质疑着它的质量,毕竟闫宿怎么会错呢?他可是奖项和票房都不缺的大导啊,是不可质疑的权威。
他刚才拿出这部影片除了因为它的确是这里唯一带有治愈属性的作品之后,也有一点想让它被看见的私心。
但他从未想过,会被楚念白狠狠地肯定。
无关他的身份,无关利益,楚念白是以一个观众的身份给予了他的认可,甚至不惜质疑了权威,告诉他,闫宿再厉害,他也不是神,他的评价不可尽信。
楚念白此时的心情其实不太美妙,他很生气,很愤怒。
因为他对闫梦作品的夸赞是真心的,喜欢也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