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荒草丛林里有一座孤坟,坟头被淹没在乱石贫土中,几个衣着光鲜靓丽的少年踏着坟头走过,其中一人拽起坟上枯草,与后面几人嬉闹。
青黄交接丛林掩映间的山间小路一直延伸,直到斑驳老寺暂露出头。
寺庙前挂着老旧牌子,上书:普陀寺。
这幅画像是失意文人随意涂鸦,又像是初学者笨拙勾勒。
没有画风、没有意境,甚至连画中色彩线条也凌乱不堪。
可就是这么一幅画,让两朝元老、世家勋贵均变了脸色,纷纷撩起衣摆,跪下叩首道:“臣等惶恐。”
殿内落针可闻,君锐利目光俯瞰着臣,臣惶恐低下头,不敢凝视君。
两旁金丝银线勾勒的帘幔都被这沉重气氛压着,连垂落的丝绦都不敢摆动。
良久,嘉和帝平静道:“爱卿有什么,直说便是。”
谁都知道皇帝这般平和的声音,如波涛翻涌前平静的湖面。
百官均俯身,不敢言语。
良久,年迈的文国公抬起头来,他抬头不是因为敢于直视帝王,而是年纪大了,俯首太久,腰背坚持不了。
他尽力让佝偻着的腰板挺直,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皇上,此乃臣等办事不利,臣等一定会查出这些人是谁,必定会严加惩治。”
京兆尹冷汗涔涔附和:“皇上,微臣失职,才让这几人辱没了皇室颜面,求皇上给微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这副重阳辞青图的墓碑,乃废太子宣其之墓。
昔日地位崇高名满京都的太子,死后被葬在荒凉古刹普陀寺山脚下。
这么多年,坟头杂草一茬又一茬,不知名姓的少年郎们竟然踩在废太子的坟头,嬉闹相伴去辞青……
嘉和帝目光如炬盯着这群老狐狸。
说什么查出罪魁祸首,就是不愿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当年宣其死在宗正寺,这群世家以与礼制不合,搬出祖宗礼法,不让他葬入皇陵。
当时钟台逆案过去没多久,他痛心疾首,更对这个儿子失望万分,他的后事全交给礼部一手操办。
结果,他们为他选了这么个荒凉之地。
这些年,他隔三差五梦到皇后,梦到这个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儿子。
时间逐渐磨灭了他对他的失望愤怒,勾起了父子间少有的温情。
哪个父亲愿意看着儿子死后如此苍凉?
他不止一次起过要让宣其葬入皇陵、回归宗祠的念头。
可这群世家不同意。
如今,任何一个人都敢去宣其的坟头嬉闹,这对于皇室,对于他这个父亲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时至今日,这些世家依然想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在满座皆静、落针可闻的大殿上,宣瑛郑重道:“父皇,二哥身后事事关皇族颜面,儿臣请奏让二哥重新落葬皇陵。”
接着,一道清凉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微臣附议。”
勋贵世家不由得眉心一跳。
这昔日朝堂上不死不休的两个人,竟然疯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