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朝廷的指令下达,他才知晓龚赣两地发生了什么事儿。
先前他帮他们遮掩,但事到如今,这些人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累他的师兄。
他的师兄身为龚州刺史,不贪墨不嫖赌,对他们梅家从无二心,若是因此事受到伤害,他一定要将王家的人碾成肉泥。
思及此,他道:“好,那就劳烦祁少卿了。”
祁丹椹道:“不麻烦。”
他行礼道:“那下官先去审讯了。”
宣瑛挥手示意他退下,转而对梅仁道:“城外苦寒,节度使不如先到府衙喝杯暖茶,容祁少卿慢慢审讯。”
梅仁叹口气道:“微臣手下这群兵崽子都是新兵,若是没有微臣看顾,他们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所以微臣就在这里。”
宣瑛知道对方怕城里有诈,也不勉强,派人送了些热茶给梅仁。
梅仁怕下毒,让手底下的人先喝,等手底下的人喝完了,他才喝。
宣瑛也不戳破,保持着东道主的礼节道:“既然如此,等着也无聊,不如就由本王与节度使浅谈一局如何?本王曾听老师提起过梅节度使,说梅节度使虽输给他数局,但棋艺有雄霸之风。本王虽学艺不精,但醉心此道,遇到厉害的人就想讨教几招。”
梅仁狐疑道:“你的老师是?”
宣瑛骄傲自豪,石破天惊道:“江南名士王哲春。”
复又叹息道:“哎,现今世人都知道棋被称为四雅,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个棋泛指围棋,名门勋爵均钻研此道。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围棋之道哪儿有象棋之博大精深。”
他的语气不由得愤懑起来:“围棋讲究个攻城略地,象棋却是忠心护主,城池丢了只要有将王在,迟早会夺回来,国家君主没了才是真亡国。可怜象棋只在私下里传播,被称为象戏,要本王说啊,围棋是将士之棋,象棋才是君王之棋。”
大琅王朝的棋泛指围棋,但象棋也在达官显贵与市井中流行,只是属于小众。但亦有不少风流名士钻研热爱此道。
譬如江南风流才子王哲春酷爱象棋胜过围棋。
他曾在市井中邀人下棋,下至稚童,上至老叟,但凡下赢他,均赠百金。
譬如龚州世家大族未来家主、掌一方军权节度使,梅仁。
他父亲梅世在围棋棋道上颇有钻研,被人尊称为棋艺大家。梅仁却是爱玩象棋胜过围棋,曾招收门客都偏向擅长象棋者。
王哲春曾为求敌手,从富庶江南跑到山川险阻的龚州,隐姓埋名给梅仁当门客。
谁知等了几个月,好不容易见到梅仁,又等了几个月,才寻到机会与对方对弈几局。
结果却发现对方棋艺虽不错,但根本算不上敌手。
摆了五局棋,王哲春一连赢了两局,后面三局是他太过无聊,故意把棋下成无解的平局,平局可比赢局难多了。
当天下完,梅仁极为震撼,想将他奉为上宾,但王哲春却直截了当拒绝。
他告诉梅仁他要找的是对手,不是长期饭碗。
这话无疑是说对方棋艺不精,不配当他对手。
梅仁的副将本想好好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梅仁阻止了。他待其以上宾之礼仪,派人将其护送回江南。从始至终,未曾为难这个狂傲的酸腐文人。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本是不为人知的事儿。
宣瑛在十五岁封王后,回到江南看看母亲生活过的地方,意外得知这件事。他当时只当个笑话听,没想到现今却碰上了。
他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梅仁肯定想与当年的先生再来几局。
要想拖延时间,有什么比下棋更能拖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