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根本不需要他溅血,嘉和帝自己身上流出的血,都已经将腰部以下的龙袍染透。
他胸中又快意、又悲痛。
他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癫狂、放肆……
那是一种痛到极致、悲到极致的笑声。
就仿佛一个人悲伤哀恸至极,他哭不出来,他只能大笑才能宣泄自己的情感。
他要将自己胸腔里的悲苦全部释放出来。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悲痛的声音,连夕阳都被震撼得不敢迈下山头,连鸟雀都似乎停止了悲鸣,连晚风都似乎落了泪,裹挟着寒意席卷每个人……
“凭什么?凭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你一份罪己诏就能活,凭什么我家破人亡,你却能享受天伦之乐?什么狗屁皇帝,什么狗屁帝王,哈哈哈,就是个疯子、疯子、疯子……我全家满门,忠君爱国,因为你这个疯子,皆被腰斩,痛苦而死,死后被曝尸荒野,造野狗鸟雀啃噬……”
“我爷爷文坛大家、军中儒将,连北夷西羌这种野蛮小邦都钦佩其为人,文帝赞叹他是真君子,武帝钦佩他乃豪杰,他本该位列凌烟阁忠臣名录,因为你,他身败名裂……我少年成名,惊才绝艳,因为你这个疯子,不得不沦为泥沟里的死老鼠……”
“什么君王无错?什么乱臣贼子?都是狗屁,我若认你,你就是君王,我若不认你,你不也是前朝的乱臣贼子,一朝帝王一朝贼,你又比谁高贵得了几分?我要你,永生永世以最惨烈的方式出现在后世史书中……我要你,好好体会我家人们死前遭受的痛苦,要你彻彻底底沦为史册中的笑柄……”
接着,他用尽了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咬牙大吼一声,活生生将嘉和帝用双刀切成了两截。
哐当一身。
双刀坠地。
那一声怒吼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完成了他日日夜夜做梦都要做的事情后,无力的朝着台阶下仰面摔倒。
他摔倒之时,祁丹椹正好爬到他的身边,立刻扶起他。
李从心全身上下已经被利箭穿透了,几十枚箭从他的背后穿到身前。
他身体千疮百孔往外冒着血,瞬间将祁丹椹的衣衫染得一片血红。
祁丹椹根本不知要去堵哪一处,他泪眼婆娑喊道:“六表兄,你别吓我,我,我给你叫大夫,我……”
李从心笑了一声,道:“能听到你这样喊我,我……我很开心。”
祁丹椹无助茫然四顾,终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声音里茫然又无助道:“钟毅,帮我找个大夫……”
钟毅看了看祁丹椹怀里的人。
他知道重伤成这样已经没救了,或许是处于对祁丹椹的安慰,他立刻跟云旗一起走向京华大街。
李从心握住祁丹椹的手,气息微弱道:“没用了,别浪费时间了,我等这一刻等了太长太长时间了,能在临死前看到你,有你为我送终,我很开心……其实,当年在京都看到你,我……就很开心……那年你入京科考,我就认出你了。”
当年祁丹椹入京科考,殿试时考一篇策论与一篇檄文。
祁丹椹写的那篇策论轰动朝野。
当时,他已经是李想面前的红人,被他带着去了前朝。
他听到那篇策论,就注意到了祁丹椹。
那篇策论引用了一个很冷门琴师的事例。
他六岁就成为著名琴师,受无数爱琴名士的追捧。
除了他,鲜少有人知道那个事例,除非特别爱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