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那场雪在陈玉清死的那一年腊月,谢印雪就看到了。

每一片落在明月崖的雪,谢印雪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如今陈玉清近在咫尺的容貌与轮

廓,却被混淆成一团怎么都拨不开的雾,蜷在谢印雪眼眶中,似乎只有等它凝聚落下后,谢印雪眼前的世界才能重新放晴。

但当它真的化作一场湿漉漉的雨时,被冲刷掉的全是陈玉清的面容。

谢印雪目光中逐渐清晰的只有那座写有【陈玉清之墓】的孤寞小坟。

他的手还被人紧紧攥着,谢印雪眨了眨眼,那人便伸手为他擦去腮边的泪:“再看他一眼吧。”

谢印雪说:“陈妈,师父已经看不见了。”

“嗳!我哪是让你看你师父,他都埋进土里了,你见得着才怪。”身穿白衣的陈妈笑出眼泪,她掰着谢印雪的肩,让他回头,“我是让你看还能看见的人。”

谢印雪被她带着侧首,他们身后,是暮气沉沉,垂垂老矣,一头鹤发比梨花和雪还白的沈怀慎。

“他已经这么老了吗?”

谢印雪问陈妈:“他老的太快了。”

“是啊。”陈妈拢拢耳边耷下的灰白发丝说,“所以你再看他一眼吧。”

谢印雪却不敢再看了。

他每见沈怀慎一次,沈怀慎就会比上回见时更老一些。

沈怀慎头发都白完了,他又还能再看他几眼呢?

于是谢印雪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身体很不舒服,胸闷得喘不上气,扶着额想匀气歇会儿,但耳旁老嗡嗡直响,喧闹吵嚷声一阵接一阵,有个中年男人在他附近歇斯底里的喊

“他怎么又把自己埋土里了?!”

“你们别愣着!赶紧把他挖出来!挖出来啊!”

“啊!没土我要死了!”

凄厉的惨叫声逼的谢印雪不得不睁眼,掀眸刹那却见一个黑发青年脑袋冲下就要往刚被人揪出来的坑里栽。

中年男人急忙对护工们高呵:“快捆住他!”

三分钟后,青年被捆成麻花摁在水泥地上,摆晃着自己掉了鞋的光脚板,生气道:“我的叶子被你们弄掉了!”

“谢先生,您看我儿子还有得救吗?”中年男人抹了把脸,询问谢印雪,“他妈妈说他会不会被邪祟魇住了?想请您帮忙瞧瞧。”

谢印雪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嘴角噙着笑,将那番话复述了一遍:“令郎身上的阳气比我还重。”

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那就是?”

谢印雪:“纯有病,找医生。”

中年男人哭诉:“找医生没用啊,首都那边的心理医生去看过了,国外也去看过了,怎么都治不好,我们是真没办法了。”

青年趴在地上看不清脸,竭声否认:“我没病!身为一株花,我待在土里有什么不对?”

他讲得这般理直气壮,意志薄弱者听完怕是都要信了。

谢印雪望着多年前初见时的柳不花,再也忍不住向青年走去,想将人翻个面,再看一眼他往后岁月里应当再也无法相见的人,不料却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