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衣裳的温热自指间蔓延到胸膛。

她应当是想抓住点什么,僵硬的手指攥住他臂间的布料,很快又放开。

谢惊尘感觉到她有数息的静止僵硬,稍稍往后一退——

她即刻低下头,遮掩住了脸上神色。

谢惊尘看她一眼,移开目光,又退开了些许距离。

“小姐。”

守二赶忙来扶,眼角余光还注意着谢惊尘的动静。

适才情况紧急,守二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到了谢惊尘上前的动作。

即便如此,近在咫尺有人摔倒,出手相助也很合理。

但她为何就觉得哪里奇怪呢?

以至于忍不住频繁地打量、关注,却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尹萝低头在看地上那根藤蔓。

通身青黑,长得比寻常藤蔓更粗壮些。

摔倒的那一下,尹萝确实很社死。

万万没想到平地摔居然在她身上点亮了,周边没个360°旋转摄像机多角度、八机位拍摄都对不起这经典咏流传的桥段。

但紧接着就感觉到不对。

她也乏力到脚软站不住过,和刚刚完全不同。

确实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她的脚。

盯着这藤蔓看了片刻,尹萝发现这东西好像是……有生命的。

躯干部分有不起眼的起伏,边角则缓慢细微地蠕动着撤离。

周遭声响大了,它便开始装死。

尹萝:“……”

大概是她脸上的沉默过于震耳欲聋。

守二道:“这树魅还未完全蜕化,便没有像花池一样连根拔除。”

尹萝不解道:

“那它为什么来绊住我?”

无差别攻击就算了,昨夜已过,怎么还定向狙击她?

“这个……”

守二被触及到了知识盲区。

一旁的谢惊尘道:“你身上的妖气吸引了它。”

尹萝正在思索,被这句话岔了思绪,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妖气不是能闻到的,和魔气同属识别类。

直白点说,修士辨认妖气,靠的其实是妖力蕴含多少。譬如“妖性大发”时,修士无需任何辅助手段都能轻易辨认。

尹萝是曾听过谢家远播的声名,但北洲和东洲隔得太远,她又不是风景游历党,对谢家的事听过就算,从未认真了解过。

前几次重生又都想着怎么保命,没有闲心了解别家。

这是谢家秘技,还是谢惊尘的特殊体质?

“可我只是沾染了妖气,不如妖本身。”

尹萝道,“树魅更应喜好怨气,怎么会被这么一点妖气吸引?”

守二:“……”

我们家小姐,能成大事啊!

从谢惊尘说出“妖”这个字眼,守二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脑中划过种种可能的后果,无不指向对小姐名声不利的后果。

没想到小姐居然这么淡定。

甚至开始和谢公子探讨问题。

谢惊尘目不斜视,声音辨不出情绪:“不是一点。”

那半妖在她身上留下了浓重的妖气,宛如宣誓地盘主权的凶兽,张牙舞爪地向每一个靠近她的人示威。

寻常修士根本感知不到。

饶是如此,半妖还是做了这样无用的行为。

尹萝终于察觉到了。

即便谢惊尘这句话只是陈述语气,深藏在客气有礼下的却是避而远之。

或许还有些许不快。

“多谢告知。”

尹萝收敛情绪,浅浅一礼,“不打扰谢公子正事了,告辞。”

谢惊尘微愕。

尹萝已经领着守二离去。

-

“小姐为何走这么快?”

走出一段路,守二方问出疑惑。

尹萝扶额:“因为尴尬。”

短短时间内遭遇三次社死攻击,这花园一定和她八字不合。

守二屈膝郑重道:

“是属下失职!”

尹萝迅速把她提溜起来:“君子动口不动脚。”

守二:“……”

尹萝改口道:“女子动口不动脚。”

“……”

问题不在这里啊小姐!

这回答古怪得越品越想笑。

守二表情扭曲了两下,力图一本正经:

“若非我弄错了,小姐不会去和谢公子搭话,都是我的不是。”

试探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尹萝正愁没套出谢家和尹家的“过节”,这话明显有料可挖。

“谢公子似乎对我很是不喜。”

尹萝道。

守二:“小姐不必在意他。”

尹萝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好丢脸。”

守二欲言又止。

护卫不该掺和主家的事。

但小姐与大公子性子不同,又是这般近乎闺房夜话的神态与问题。

“不该是小姐觉得丢脸,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

守二坚定地道,“那桩亲事不过是嘴上玩笑,世人以为谢家公子超群轶类,便以为我们尹家攀附。您万不可信了这些闲话,拘束了自己的言行意愿。”

“谢家旁支甚多,门阀复杂。依属下看,倒不如萧家人口简单,里里外外的事都好应付打理。”

“莫说只是口头做定的玩笑,即便是谢家真来提亲,咱们家答不答应还两说。大公子肯定舍不得您过去受累的。”

尹萝:“……”

居然是这么个事。

尹萝张了张嘴,又闭上。

一时间心情复杂。

试问:

曾经口头的未婚妻再见时和半妖“不清不楚”,此前他本人还和未婚妻的现未婚夫有过可能不止一面之缘,前日晚上还互相点头打招呼了。

而这位未婚妻居然还主动来找他说话。

甚至平地摔,还百分百入怀。

……虽然很不想共情对面,但这情况实在是完美说明了谢惊尘为何态度奇怪。

搁谁不觉得别扭啊?

尹萝:掐人中.jpg

还好她是死过几次的人了。

对人生的理解和脸皮的厚度都有了新的体会。

尹萝平复心情,道:

“我们去找兄长吧。”

守二看了眼日头:“小姐,您该先回去喝药。”

尹萝:。

不论活几次都无法与苦药和解。

从守二这里套话简单多了。

尹萝边喝药边把自己不能修炼的前因后果听了一遍。

“小姐被接回来时属下没有随行,只听说几位医师都说小姐是先天弱症,可小姐分明不是。回来后大公子遍请名医,部分说辞相同,部分则言小姐经脉已毁,灵脉不通。”

“大公子试过以灵力温养小姐,但小姐的身子无法留住灵力。也曾问过小姐在外的经历,并未找出什么不对。”

“后来还是千鹤宗的沈公子,探查出小姐有异。这才查出小姐曾被邪修以禁术换过灵脉,导致小姐身子受损,自己却不知缘由。大公子后来派人去捉了那邪修,好好惩治了一番。”

尹萝心口微跳:“千鹤宗的……沈公子?”

守二看了看她,道:

“是,千鹤宗的沈归鹤。小姐曾见过他的,不记得了么?”

原来沈归鹤来过关岭。

他竟然也曾帮助过尹萝。

尹萝避重就轻地道:“千鹤宗离这儿似乎很远。”

“确实很远。”

守二没注意到尹萝巧妙地避开了问题,“北洲嘉虞,是极寒之地。沈公子只是路过关岭,并没有待多久,但他将那残缺的禁术拿回去试图复原,想找出逆转之法。”

尹萝匪夷所思:“他还把禁术的法子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