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是最冷的时候,河谷冻得严严实实。但水很清,冰也干净,天气好的时候,隐约还能看见冰下的游鱼。
在冰上凿几个洞,下几l只短杆,盯紧鱼漂的动静,不难钓上鱼。
商挽琴就蹲在几个冰窟窿中间,聚精会神地盯着鱼漂。
一拉,空杆。
再拉,空杆。
又拉,空杆。
继续……
她泄气地摔了鱼竿,扭头迁怒:“都是你的错!()”
鬼青蹲在旁边啃一个冻梨,闻言一呆:我什么也没说。↓()”
商挽琴杀气腾腾道:“你吃梨子的声音太大了!”
鬼青:……
他看看手里只剩一层黑皮的冻梨,一口气将它塞进嘴里,轻轻地、缓缓地嚼着,两只眼睛默默盯着商挽琴。
两人大眼对小眼,片刻后,商挽琴起身伸个懒腰,说:“算了,我不擅长钓鱼,下次做个火雷来,一把炸了吧。”
“容易出事。”鬼青也站起来,看向不远处。
寒冬将水面冻得结结实实,成了天然的桥梁。明亮的天光被晶莹的冰雪反射得刺眼,就算戴了斗笠也只能眯着眼睛。
冰面上,一队队的人拉着土石、木材,缓慢地往山上前进。天寒地冻,他们穿得却单薄,皮肤干瘪,肌肉在黝黑的皮肤下紧绷着,负担着粗粝的绳索;人和绳索一起嗬嗬地喘气。
那是兰因会抓来的劳力。山上那么多建筑,自然是人修建的,大人物们当然不会亲自干活儿,精英弟子们也有杀人越货这等重任要做,再有空闲也是纸醉金迷地享受,低阶弟子也有低阶弟子的杂活干。
这些乏味而艰苦的劳役,自然就落在了哑仆和附近的百姓头上。有的人从生到死,一辈子都给兰因会干苦力,还有的人如果倒霉被分去修秘密建筑,修完了就会被活埋。
商挽琴指指那堆土木石材,再指向山上那些优美阔气的建筑,冷静发言:“想炸。”
鬼青看看她,再看看那群蚂蚁一样的人,低下头,说:“其实外面也差不多。”
“那就一起炸了。”商挽琴豪迈挥手。
鬼青嘀咕:“说得倒是容易……”
“那你想不想炸了他们嘛?”商挽琴斜睨着他。
鬼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慢吞吞地点点头。商挽琴就笑。
他们没再继续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商挽琴弯腰去收拾她的钓竿,这些都是她亲手制作、打磨的,十分宝贝,可以空杆但绝不能丢。
鬼青看她干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说:“明天就是元旦了。”
“是啊。”商挽琴头也没抬,回答说。
鬼青说:“你得去坐忘谷。”
“没错。”她说。
“他们都忙起来了,山谷四周,还有山顶的布置……你怎么还在钓鱼,不需要再做些准备吗?那可是坐忘谷。”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鬼青没忍住颤了颤。
”商挽琴抱起四根鱼竿,笑道,这就像考试,平时下了功夫,考前就得放松,心态好才是真的好。▍”
她抬头时,胸前的骨牌落了出来。那骨牌像一面小巧的铜镜,光润古旧,只是缺了一角。
鬼青没忍住,一直盯着那面骨牌看。他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脱口道:“你说,如果能召唤出九鼎,能够许愿让死人复活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来不及。
话音刚落,一道罡风便呼啸而来!
那风重重击打在鬼青的腰腹,宛如横飞的巨木,将他狠狠撞击出去。猝不及防,鬼青无力反抗,在半空滚了半圈后砸在地面,又连续滚了十几l圈,从冰面一直滚到了岸边。冰下游鱼乱舞,冰面裂开细长的缝,像树枝迅速生长。
商挽琴抬起手,凛冽的冰风拂过,弥合了冰上裂缝。
冰风也荡漾出去,抵消了那股无形的巨力。
鬼青口吐鲜血,半晌动弹不得,好一会儿才缓过气,艰难地翻身过来,趴在地上颤声道:“属下知罪。”
四周鸦雀无声,连远处运送土石的人们也纷纷跪倒。冰面上原本还有一些凿冰钓鱼的人,还有来溜冰的人,此时也沉默跪倒。
天地间,还站立的人除了一个商挽琴,就是那道雨云一般流淌而来的人影。漆黑的面具和鲜红的纹路,是冰雪世界里一道鲜明的暗色。
“鬼青,这不是一句‘知罪’就能了结的事。”
吞天抬起手,声音阴柔。
“九鼎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鬼羽。是谁允许你谈论愿望的归属?莫非你活腻了,想要自寻死路?”
“大人恕罪……!”
鬼青开始磕头,一声又一声。
男人的袖口不断拂动,露出雪白的手指拈出花一般的形状。他还想做什么,但商挽琴抓住了他的手臂。
“够了吧。”商挽琴说。
“你包庇他?”吞天转过来看她,眼睛里红色的火焰跳动不停,冷笑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师父发什么颠。”商挽琴说。
吞天周身气压不稳,黑风阵阵盘旋,他狠声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
“师父少发点儿颠,我不就把您放眼里了么。”商挽琴假笑一声,“师父特意找我,想必有事,不如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