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小满,祭龙山中下了场暴雨。

寅时,天还未亮, 李从舟就被轰鸣的雷声吵醒,翻身坐起来, 却意外发现身旁的被窝空空如也。

小纨绔竟已起了?

堂屋内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窗外哗啦作响的雨声。

套上僧袍、穿上鞋,李从舟刚推开堂屋的门,就听见一声惊呼, 他撑伞循声而去, 发现顾云秋和他的小厮正慌慌张张在后院忙碌着。

骤降的暴雨冲垮了许多垒起的陇, 当初埋得不够深的树苗被大水冲得浮起。

顾云秋卷着裤腿站在烂泥里, 一脸焦急地重新堆土, 全不顾黑泥水溅了他一身一脸。

“公子你、你去歇着, 我、我来。”他的小厮看上去更急, 又要帮忙抢救地里的树苗,又想撑伞在顾云秋头顶, 整个人都狼狈得很。

“这么大一片地,我歇了你一个人更忙不过来, ”顾云秋头也不抬,”甭管我,你……诶诶诶!那边又垮了, 点心快”

说着, 他就急忙跑向前,广袖宽袍的寝衣湿透, 重重压在身上绊了他一下,顾云秋没稳住, 啪地面朝下摔进泥水里。

李从舟:“……”

“公子!”小厮吓坏了,忙丢了伞扑过去将他扶起。

顾云秋糊了满脸泥,自己扯袖子胡乱揩两下,反还嘿嘿傻笑起来,“没事没事,呸呸,”他吐掉嘴里的泥水,“先管树苗。”

“可、可……”小厮还想说什么,顾云秋却已转身:

“早点弄完早点回去,冷冷冷冷冷”

“那我去请杂役大叔他们来、来帮忙!”小厮提议。

“哎?不行!”顾云秋拉住他,“下这么大雨,天还没亮,惊动太多人阿娘知道了要骂我的,不行去!”

小厮还想劝,顾云秋却已自顾自地蹲下去:

“好啦,我们弄快点还能赶在天亮前回……阿嚏”

点心无法,只得依言行事,刚准备蹲下身,就听见身后传来踩水声。他转身,结结巴巴一句“明、明、明”还没说完,来人就将他丢掉的伞塞回他手里。

同时,闻声回头的顾云秋眼前一暗,头上被罩了件蓑衣。

他咦了一声,扒拉两下探出脑袋,抬眼就对上一张冷脸:

“闪边儿去。”

李从舟披着蓑衣、赤足卷裤腿,他将自己的伞塞顾云秋手里,腾出手拎起锄头等工具。

“明济?!你怎么来了?”顾云秋眼前一亮,而后又小小声,“是不是、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李从舟横他一眼没说话,抡起锄头三两下就将被大雨冲垮的田垄给重新垒砌好。

他拾捡起浮在水中的树苗递给点心,而后用那些挖出来的烂泥在田地四周做了个简易的坝子,又挖了两条渠引水

用不上一炷香的工夫,天上雨势未减,田里的积水却有下降之趋势。

顾云秋看呆了。

李从舟丢了锄头,看他一眼,又转身叮嘱点心:浮起来的这些树苗还能再栽植,但要等雨停,还要用水洗去叶片上的泥,否则不易成活。

而后,他再不管这烦人精,回屋、换衣裳,重新撑伞下山今日是报国寺下山布施的日子,不能叫师兄们等着。

而顾云秋立在雨里,看看整齐的田垄又看看雨幕中远去的那抹灰,头一次觉着

小和尚的背影,好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