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晋宾闭了下眼睛,赵云佳看到,他捏着水杯的手指,根根指节粗大,那是经年的做粗活重活所致,她鼻子轻吸了下,忍住眼泪,轻轻说道:“袁大哥,你同意了,你做牢了。”

袁晋宾点点头,他长出了口气,缓缓说道:“因为,他跪在我的面前,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当兵时村里的名额有限,他拿了两瓶酒,带着我去村长家里,村长没有同意,他就跪在了村长的面前,都是为着儿子的爸爸,我的心那一刻就软了,而且真的是好大一笔钱,真的是!”

袁晋宾笑了下,他看着赵云佳的眼泪流了出来,他笑道:“傻妹子,我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可是,你在里面待了多久,袁大哥,多少钱也不值得啊!”赵云佳懊恼的说道。

“也许值得的,爸爸的病治好了,弟弟他们上学的钱有了,你知道吗,我的三弟好有出息,他考上了大学,他们都出息了,我觉得也许是值得的!”袁晋宾笑着说,那笑容那样的轻松,但赵云佳看到眼里,却有着抑不住的心痛。

他喝了口水,他不想在赵云佳面前露出狰狞的本色来,就算这个世上,所有人看不起他,是唾弃他,但他不想让赵云佳来可怜他,在他的眼中,她就如个公主,一直是的,高高在上的公主,虽然她平易近人,但他永远也忘不了,最初见到她时的情景。

师长家的客厅里,明亮而温馨的,装饰简单,手工做的家具,纯朴而敦实的,刷着土黄色的漆,很朴素的布沙发,上面,罩着白色的,沙网状的罩,木质的茶几上,摆着一盘光亮亮,红晶晶的富士大萍果,师长的老伴一直在厨房里忙着,有个小阿姨在帮忙,小阿姨也是个河南妹子,总是不时的露出好奇的脑袋,看着在客厅里,坐得有些拘泥的他,不光是他一个,还有两个,同样的,被师长叫来的他连里的新兵蛋子。

师长拿着个大搪瓷缸,一边唏喽喽的喝着茶,一边嗓门奇大的问着他们,家里有多少口人啊,在部队待得习惯不啊,诸如此类的。

袁晋宾手下这两个新兵是这次新兵比武中的前两名,师长很高兴,竟把他们带到家里来,袁晋宾自入伍后,因着勤劳苦干,基本功过硬,已经被提到了连长。但这是他第一次被师长带到他的家里来,他很新奇,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看着这家中的一切。

就在这时,夕阳下,那原本半开着的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阳光照到玻璃上,正反射到袁晋宾的眼睛上,他不由得向后靠了靠身子,轻轻的眯了眼睛看着进来的人儿。

那时的赵云佳只有十六岁,但个子与现在也相差不多,只身形更单薄一些,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金色的阳光,映到她的身上,如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直到她走到沙发前,袁晋宾才看清她的长相,光洁的脸颊,雪白的肌肤,她的脸上带着甜美的微笑,唇角边的一小点梨涡,赵云佳当时还剪着齐刘海,一张瓜子脸,小巧而圆润的下巴,一双眼睛,带着点俏皮,看着沙发上的三个陌生人。

袁晋宾听到师长哈哈的笑着说,这是他的女儿赵云佳,看到她礼貌而大方的伸出手来,他是第一个,愣了半天,才晓得站起身来,握着那灵巧的小手,他拘谨而窘迫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赵云佳轻轻笑了,说道:“袁大哥,自从你进了部队,我听你的名字,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呵呵……”笑着的声音如银铃,袁晋宾呆愣愣的看着她娇俏的样子,她同自己看过的女孩子都不同,也许是因为,他接触过的女生太少吧,他脸上,立即烧着了般。

那一顿饭,他脸上的红色都未曾褪去,师长很高兴,他们都认为他是因为紧张,只把那些菜夹到他的碗里,他席间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一直在细细的听着那两个新兵同赵云佳的谈话,他一边的羡慕那两个人怎么可以说出那么多有趣的事,一边气恼自己,竟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一直记得那个下午,那在他眼中,是少有的,美丽的下午,有时,他还会想起那一天的一景一物来,那些大而圆的萍果,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萍果,到晚饭的时候,还能听到,不远处的部队大院里,传来的,吃饭的号角声,一切都完美得如做梦一般。

现在,同样的时间里,阳光从玻璃窗映进来,面前的赵云佳,眼里弥漫着一种深切的悲伤,那大而宁静的眼眸,温柔而怜惜的望着自己,她一直是自己心中,如天使一样的人儿呢。

袁晋宾淡淡笑下,他低下头去,这一刻,这个悲苦而粗犷的男人,竟忸怩起来,他宽大而粗糙的手指,拿起筷子来:“云佳,来,快些吃吧,一会儿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