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奴婢一切都好。”谢思君走到他面前,那小太监脊背佝偻,头埋得更低了,像是要一路埋进胸膛里去。

谢思君点点头,转身沿来时路向前,每走一步,周遭的气息便阴郁一分。

他心里清楚,自己抛弃了许多“人”身上宝贵的东西,从今往后将彻底沦为一只玩弄权术的怪物。

“戏演完了。”虞白棠重新回到台前,朝观众席上的人鞠了一躬。

郑远卿上下打量着他,半晌后开口说,“去换身衣服,再演一场。”

第45章

十五分钟后, 一身朱红色绣祥云公服的虞白棠重新回到台前,单看容貌气质,的确比张一朔更符合史料中的记载, 像谢思君跨越千年时光活脱脱走到众人面前似的。

时刻关注着郑远卿反应的投资人心中暗道不妙, 有心想挑几处毛病贬低对方, 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处挑起, 硬生生急出一头热汗。

只能眼睁睁看着郑远卿仔细端详长身玉立的青年半晌, 满意地点点头,随意敲了敲剧本, “就这段, 谢思君受罚。把你身后的木桌当做龙床,准备好的话直接开始吧。”

心思电转间,虞白棠很快回忆起对应剧情。

满座俱静,端坐在椅位上的“观众们”神色各异, 屏息凝神注视着虞白棠的一举一动。

眨个眼的功夫, 虞白棠的气质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肩膀松垮, 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 俯首仰面, 低眉抬眼, 每一分神态都透着温顺, “主子爷, 您醒了?”

他弓着腰, 两条手臂举至与眼平齐的高度,跪着将什么东西送到皇帝面前, “喝杯茶润润喉吧。”

原来是杯晾温的茶水。

皇帝轻呷一口,皱起了眉, 哐当一下将杯子搁回木托盘上。

“奴婢伺候您穿靴吧?”谢思君仍是面带笑意,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芙蓉面上丝毫不叫人觉得谄媚,进而心生厌恶,那种全心全意的崇敬恭顺,直叫帝王身心舒泰,暂时按下了勃发的怒气,懒洋洋伸出一条腿。

谢思君捧起卧榻边的皂靴,小心翼翼替他穿好,刚一松手,猝不及防被踏着肩踹了出去。

“奴婢该死!”

谢思君跪伏在地,上位者似笑非笑说了句什么,他才口齿清晰地替自己辩解,“那裴口吐狂言,藐视天威,按律当处杖刑。”

“天子威仪岂容冒犯,但……但奴婢深知主子爷仁慈,体谅裴大人年老体弱,只叫打二十杖,又叫下面的人请了大夫,小心送回家去照顾着,怎知他深夜忽然呕血,就这样暴毙身亡了。”

宦官手中的权力来自于皇帝,所言,所思,所想自然要从皇帝角度出发,谢思君言辞恳切,一边揣摩圣意一边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好像他自始至终都只为皇帝一人着想,从未有过半点私心。

上位者冷哼一声,仍然决定对他稍作惩戒。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谢思君再度叩首,嗓音略微颤抖,“是,奴婢谢主子爷恩典。”

打一棒子,该给颗蜜枣了。帝王沉默注视着年轻的宦官,当他躬身退出内室之际才漫不经意地嘱咐了一句。

谢思君怔了怔,面露感激之色,忙不迭行礼谢恩,“谢主子爷!”

激昂的尾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虞白棠直起身理了理衣袍,恢复了不卑不亢的表情,“我的表演结束了,谢谢各位。”

编剧猛然回神,倒抽一口凉气,内心赞叹不已:年轻人可以啊,刚刚他居然被带入戏了。

郑远卿眉头紧锁,盯着虞白棠反复思量着什么,后者站在原地未动,坦然迎接四面八方或善意或恶意的目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郑远卿开口说道,“很精彩的表演。后续工作我们会联系你的经纪人,希望你提前调整档期,不要耽误拍摄。”

那位投资人收回视线,低头掏出手机通风报信。

“谢谢导演。”虞白棠笑着鞠了一躬,悄悄松了口气。

“怎么样怎么样?”乔司菡犹如校门外等候学生的班主任,人一出来迅速围了上去,既关心成绩,又怕惹孩子伤心,满眼都是紧张。

虞白棠笑了笑,抬手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应该差不多吧?郑导说过几天联系你,还叫我空出档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