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在门前,停下不久,火没熄。商昀秀从店里出来,径直朝这边走。看着脚步匆匆心无旁骛,余光里却装了一个人的影。
他猜,那道人影或许会大张旗鼓跟出来,会直接上手搂他,然后不管有没有人,对他说自以为是的窝心话。
正因为猜到会是如何,商昀秀才没所顾及。顺利坐上车后,他猜的这些都没发生,于是和几米外的傅荣卿对了一眼,探究地一眼。视线收回来立刻恢复一贯的温雅,吩咐司机开车。
然而那道不依不饶追来的目光,充满了压迫,灼得商昀秀根本没办法忽略。他反感这种不受控的忐忑,一边称赞傅荣卿好手段,一边悄悄掐紧了手心。
商人重利益,但没人会做到傅荣卿这个地步。他豁得出去,不择手段。
不管是拥抱,亲吻,还是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照顾,种种都是傅荣卿为主导,是他先起的头,每一步都像量身定制。
制造牵绊,佯装款款深情,满眼都是一个人…
商昀秀想,傅荣卿应该没少研究他,已经透彻到这种地步了。撕碎这些浮于表面的假象,余下来的估计只有腐烂的坏心,利欲熏心,利欲熏心,原来也可以是字面意思。
想到这里,商昀秀有点想笑。他似乎想通了一件事。他可能被傅荣卿当成了猎物,试图制伏的驯兽。
驯兽。
想到这两个字,商昀秀忍不住笑了。
是一种忽然想明白一件很久都没想通的事的轻松。这样的轻松并没有维持多久,他整个人反常于平时的温和,面上没了任何表情,冷漠地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就像望着另一个人。
这个人的好笑之处在于,不知不觉间竟把开始就荒唐的接近信以为真。对感情,商昀秀只是嘴硬,心是认了的。一点点温暖就能动摇他的心,这是事实,所以他并不冤。
‘涩然’在胸口长了手,毫不留情对他的心脏又踹又抓,这是惩罚,是身体对他发出警告。商昀秀不动声色,仿佛听见谁在说‘下不为例’。
车轮滚了几圈,一只手蓦地按在了车窗上,腕表磕得车玻璃尖锐地脆响,似忽然炸开锣鼓,捞他回神。
商昀秀偏头看人,主动摇下车窗,若无其事地问道:“二爷,您有事?”他此时最不想见,最不想说话的就是傅荣卿,但那又怎么样,他对这种客套寒暄一直都能信手拈来,不论对方多讨厌。
对上二爷含笑的眼,商昀秀没选择躲,大方迎上去,有礼有节地交谈。
如果注定是一场驯服的游戏,不到最后,怎么知道是谁驯谁?
商昀秀说:“本来该陪二爷坐一坐,但今天实在没时间。”他边说话,往店里看了一眼,门口站的那些,多的是谄媚的人。本想说让他们陪一陪傅荣卿,话还没出口,傅荣卿推着他,就着打开的车门一起坐了进去。
二爷一手捞车门,一手摁住商昀秀的腿,防止他从另一个车门下去。做完这些,二爷潇洒地吩咐司机开车。司机欲言又止,他拿的是商老板的工资,听也只听商老板的。
明知道这时候他得发话,商昀秀偏不,扭头看店门口张望的洪齐柏,故意等他看到自己了才伸手摇上车窗。
洪齐柏急了。
到嘴的肥肉飞了,可不是要急得跺脚!
“二爷回三景园吗?我们可能不顺路,这样,我派另一辆车送你,怎么样?”商昀秀询问道。
“不用,你去哪我去哪。”傅荣卿身体往后倒,安安稳稳靠着椅背,活像个油盐不进的老赖。要不是车里空间有限,他可能会跷起二郎腿,哼刚才学会的曲儿。
商昀秀看着他,迟迟没说话,因为陪着傅荣卿的那二位从店里出来了,正小跑过来,也没几步路,少年脸却跑红一片。
楠玉小心翼翼扶着车窗,即便看不清里边的情形,也还是想凑近了看。他巴巴地等,等车窗下来,手扶在上边,几分委屈地问:“爷,您要回去了?”
傅荣卿这才想起今天出门带了他们一起的,于是掏钱包想给点钱让他们自己回去。奈何浑身摸遍了,也没摸到钱夹子。
他倒是不见外,手往身侧的人身上掏,凭着记忆在右边的口袋摸到一只淡蓝的钱袋。傅荣卿之前就注意到了,商昀秀宝贝这个破布袋,总是带在身上。
二爷倒出几块大洋,从车窗递出去,话声温温柔柔的,“你们俩坐黄包车回去,路上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自己买,晚点我就回来。”
“可是…爷…”
“来者是客,你们人多,车给你们坐吧。”商昀秀打开车门下去,朝着祥乐汇的门口招招手,两保镖摸不准是在叫谁,一起过来了。
“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