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误入眉眼 贰两肉 2961 字 11个月前

廖尽凯说:“我回过大院把这件事和江婶说了,我们的打算是先把昀秀的葬礼办了,之后的事再说。”

葬礼。

这两个字一经出口,傅荣卿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刺得耳鸣不断,后面的话音他一点儿都听不见了。怎么人都没找到,就已经在考虑后事了?

所有人都可以觉得商昀秀不在了,但他身边情同至亲的人不行,怎么可以早早地就放弃了,怎么可以...

直到将两人送走,他没有同意也没拒绝。习惯性摸烟抽,可他忘了烟被他丢在了书房,火机也不在身边。他浑浑噩噩要出门,这个样子出门唐轶哪能放心,追了几步被骂了回来。

白知秋和傅瀚林匆匆忙忙回来,将手上的报纸搁在茶几上,“你们二少爷呢,回来了没?”

“回来过,才又出去了。”回话的佣人视线往那张报纸上落了一眼,原是一则商昀秀的死讯。

晚上八点,芙蓉楼被傅家二爷包了场,一楼灯火通明,却一个客人也没有。

钱老爷子也是这儿的常客,正是郁闷的时候,进来老板不给酒喝,他在别处小酌了些的,这会儿站在柜台前理论,站都站不稳。

“钱老太爷哟,我倒是想给您开房送酒,可今儿店里有客人包场,按规矩是不再接客了的。”老板娘本想叫服务生拿两瓶上好的酒来致歉,让钱世元去别处喝。

钱世元哪里肯啊,骂她打发要饭的,趴在柜台上愣是不走,把前台放的两棵发财树薅秃了,“是谁,是谁包的场?”

“傅二少爷。”老板娘一面心疼她那发财树,一面焦心怎么才能好好地将人送出去。

“傅荣卿?”钱世元在脑子里短暂过了一遍这个熟悉的名字,听着这个名字自然地就想起了商昀秀,于是大着舌头问:“在哪儿呢傅荣卿?”

老板娘为难:“钱老太爷,您”

钱世元不跟她废话,踉踉跄跄上楼要找人。钱世元什么身份啊,店里的人只管嘴上劝,不敢真上手拦着。

几间包房推开都没见着人,钱世元边找边喊,最后在靠里那间找到,推开一股扑面的酒气,房里窗没关,吹进来的风惹得他一激灵。

“傅荣卿,你这个臭小子,包什么楼啊?我喝酒都没地儿了!”钱世元边走边骂,走近一屁股坐在同样醉醺醺的人边上。

傅荣卿意外他怎么来了,朝身后追来的服务生摆摆手,顺便又要了几瓶酒。他从桌上拿了烟,抽一根递给他,这是他最近最常做的动作。这几天跟钱世元挺有缘,总碰到,前几次遇到两人只是搭伙抽烟的,今儿再加一样酒。

钱世元没了孙女,傅荣卿只字不提他来干什么,拿上新杯子满上酒,和钱老爷子碰了一个响。

傅荣卿苦笑道:“老爷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俩第一次那顿饭?”他偏头上下打量钱世元,这人一天一个样,老了不说,肉眼可见的瘦削,“当时您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好几顿,真把我骗住了。”

“记得记得,你够意思啊,后来几次我去那个饭店吃饭,人家说什么都不要我的钱,给我闹了一个大脸红!”钱世元仰头将那白的一口干了,喉咙火辣辣地疼,他皱着眉笑呵呵道:“听说你最近挺忙,怎么有空在这喝闲酒?”

“你不忙?不也有空在这儿。”傅荣卿闷闷地给自己灌,脸颊染了一圈醉晕,喝急呛了好几口。

钱世元抬手顺顺他的背,“我为什么在这儿?”他忽然沉默,面颊上的褶皱越发明显,是他皱着脸,极力憋着一口心酸以及那呼之欲出的哭意,他想制止却适得其反,放下酒杯,崩溃道:“我怎么在这儿啊?明天,明天我们小淑娣下葬了。”

抑制不住的哽咽从唇边细细碎碎漏出来,钱世元看傅荣卿一眼,抬手抹眼泪,又是哭,又是笑,“下葬了,以后都看不见了...”

他絮絮叨叨说:“我们淑娣刚学会说话,喊的就是爷爷,才学会走路,小小一只也只乐意跟着我跑...我们淑娣从小就乖,到哪里都招人喜欢...”钱世元抬手,死死咬着虎口,将颤抖的哽咽安抚下肚,“我当时再快点就能拦住的,只要再快一点就好了……”

傅荣卿偏头,视线顺着钱世元脸颊那股湿漉漉的水流滑下来,张张唇瓣,他想安慰。可安慰他节哀吗?

这个时候安慰有什么用?说一些假漂亮的话还有什么用...傅荣卿仰头将眶中的泪倒回去,欲盖弥彰拿酒喝,这一口还是呛着了。

钱世元:“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在家得忍,在外有人还得忍,这里就不用,这里谁也没有。钱世元泪流了满脸,不再遮掩,像是终于找到合适的宣泄口,安心将这几天垒砌的冷静撕碎了大声哭出来。

他哭了良久,醉糊涂了,偏头问傅荣卿,“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也想哭,也有烦闷在胸?”钱世元摇头又点头,“你啊,我知道,我最知道,你在想商昀秀,你想他...对,他也是一个好孩子,他吃苦头了...”

傅荣卿看不清人,醉得连酒杯也拿不动,这双手,放下的时候轻如羽毛,再抬起竟有千斤重,他再拿不起酒杯,只能用手虚虚握着,“他们准备办商昀秀的葬礼,江婶,大院里的所有人,就是最疼秀秀的廖先生也放弃了,他们办葬礼,他们决定要办葬礼...”

傅荣卿一手搭在钱老爷子肩上,拍了拍。“你说,老爷子我要听你说,商昀秀是不是没事儿?”他说得激动,一字一顿,泪要落下来还是立刻仰着脸,不过这一次眼眶蓄了太多倒不回去了,连着藏了许久的心酸恐惧一道暴露。

傅荣卿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表面看上去的无所谓,他时时有期待,时时在害怕,每一刻都放松不了警惕,醒着想睡了也想,心里是一整片的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