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们都走吧,这哥们儿我来招待。”王伟打发走店里的伙计,跟覃梓学他俩解释:“郑火,玩乐队的,说是打从前几年在工人体育馆听了一嗓子‘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就着魔了,誓要将摇滚进行到底。不赶时间的话,一块儿过去喝两杯聊聊,这人挺有意思,连着一个礼拜都是这个点儿过来,一盘肉一盘菜一箱啤酒,能喝到十二点。”
“来了啊。”王伟走到店里冲郑火点点头:“不介意的话,咱们拼桌一块儿喝吧,我几个兄弟正好今天来捧场。老季你见过,学哥,h大物理系院长教授。强哥,跟老季一块儿做买卖的。”
郑火迟疑了一下,视线往覃梓学身上转了转,几分拘谨的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点了头。
第118章
真的喝起来,郑火就放开了。
麻辣锅底滚沸着,整个清净的后巷回荡着郑火激动的语气。
“我说不清楚摇滚是什么,我们跟国外也不一样。可是我心里明白,我们这一代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吃饱了肚子就行,那不是我们想要的日子。我觉得我们国家是时候该有一种颠覆性的音乐了,让所有人听了都能觉得有力量有信仰!信仰可笑吗?不,我一点也不觉得可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们的精神上如此贫瘠?又是为什么我们这一代迷茫又压抑?我跟王哥说过,那一年我从工体门口过,我听着里面在唱一无所有。说起来奇怪,我连什么人唱的都不知道,可是就那么听着,听的我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我知道对了,就是这个,这就是我要在迷茫中找到的出口!”
小青年一口气干掉杯中的啤酒,脸色微红:“我回老家,我爸骂我不务正业,为什么不能老实找个工作,他说他一辈子就是那么过来的,为什么我不行?他说我真奇怪,除了吃饱肚子,还想着什么思想上的自由。他不懂,我跟他也说不明白,可我相信,总有一天,全中国的人都能明白我,明白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比吃饱饭重要百倍千倍的存在。”
覃梓学明白为什么王伟留住他们说一块儿喝一杯了,明白为什么说这个郑火有意思了。
隔着十几年的光阴,他们跟郑火的思维方式不一样,可是这不影响他们去接纳郑火的思想。
躁动的九十年代初期,郑火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甚至在大学校园里,覃梓学也能看到这样的年轻人身影。他们试图推翻过去的种种,从各个方面彰显个性。
去年的校庆晚会,有学生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上,大胆的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热血在桎梏里到处冲突,年青一代想找到自己的定位,摒弃四平八稳,打破“一直都是这样”。
这没有错,甚至覃梓学还挺欣赏。
“那你这几年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魏武强直言不讳:“你说的演唱会我知道,好几年了。这么久的时间,如果你只是思考没有行动,你是怎么过下来的?郑火你别嫌我俗气,最起码你爸有一点是对的,你得先活下去,自食其力。”
郑火涨红了脸:“我、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一直在努力,可我不能为了庸碌的活下去,为了一口饱饭就放弃自己的梦想。”
魏武强跟季鸿渊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不以为然。
还是年轻啊。
季鸿渊不动声色的倒满啤酒,给郑火发根烟:“不干活就没有饭吃,你不能饿死在奔向理想的路上。要不这样,反正你跟王伟也挺熟了,你不思考信仰的时候,比如晚上,你来他这里帮忙干活,他管你一顿晚饭还能给你点生活费,怎么样?”
“我,”郑火有点着恼却没底气,他们说的,未尝不是自己窘迫的现实:“我不能放弃。我来吃饭给钱的……”
王伟开口打圆场:“你看看你们这些庸俗的中年人。郑火甭理他们,喝酒。”
郑火又看了眼覃梓学,大概是对这几个人里面唯一的知识分子有着或忌惮或尊重的情绪,酝酿了半天居然鼓足了勇气问了出来:“覃教授,请问您对现在的年青一代怎么看?”
覃梓学一愣,对方的语气让他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过于肃然起敬了:“不用这么正式,放松点儿。咱们这会儿不是在学校,我也不是你导师什么的。”
几分调侃之意让郑火羞涩的笑了,他低低的补了句:“我很尊敬老师。当年我读书时候,h大是我们班长的梦想,只可惜他没考上。”
“其实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梦想。用梦想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就好比我们这一辈经历过十年动乱经历过上山下乡经历过没东西吃饿的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的苦,务实就很正常。包括你爸的观点,普遍存在我们这一辈甚至更早一代人的心中,贯穿一生。谈什么理想或是信仰,有点扯淡,更多是奢望吧。够不着,也没那个心气去想。所有的力气都花在怎么让自己能吃上饭让全家吃上饭让孩子吃上饭最好还能读书这些事情上了。可是时代在变,一代代肯定也要变,不能守着过去的一亩三分地总是那样。我有个学生,校庆晚会老师让他唱小白杨,结果他唱冬天里的一把火,还有个女学生,老师让她跳舞蹈茉莉花,她跑上台跳时髦的霹雳舞。叛逆吗?叛逆,可是这叛逆也带着可爱。反正我是觉得,年轻人应该敢想敢拼敢于追逐梦想,因为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