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再转,便是沈鹮的血液解开了浮光塔的封印,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之时。
那一次,沈清芜才从他的身体里取走了许多血液,所以霍引很虚弱,他的眼神不太好,却依旧能够看到沈鹮的生命线。熟悉的颜色,如火焰一样的心脏就在他的不远处跳动,而他嗅到的熟悉的血液气息正从眼前女童的手中散发出来。
那不是霍引曾见过的模样,她不再有鲜艳亮丽的羽毛,甚至长得与沈清芜有几分相似,骨外是细腻的皮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说道:“你好漂亮啊。”
一如大梦初醒。
霍引憋住的那口气在此刻深喘,意识回笼,他与沈鹮还飘在无边无际的海洋深处,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漫长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因为凤主不会骗人。
沈鹮不知何时趴在霍引的怀中睡了过去,夏日的海风吹在人的脸上也一点也不冷,带着干涩的暖意,偶尔夹着一阵腐朽腥气。
霍引捂着心口位置,他有那么一瞬好似想起来他丢的到底是什么了。
不是心脏,因为他的心早已被丹阕啄去吃下,所以他从来都是没有心的,而他来到人界之前,丹阕在他的身体里填上了一样东西,说那是补给他的心。
他回想起沈鹮的由来,这才意识到丹阕当初塞入他身体里的东西丢失,与沈清芜有关。
沈鹮曾问过他,他有没有想起来关于沈清芜的事,霍引彼时摇头,是因为他的确回忆不起关于沈清芜的点滴。如今想起,沈清芜却不再是沈鹮口中那样正直端方、大义凛然的隆京英雄的形象,更多的,是对方那双阴寒无情的眼。
“夫人、夫人!”霍引拍着沈鹮的肩,他怕等会儿他想起的事全都忘了,便迫不及待将自己记起的沈清芜告诉沈鹮。
沈鹮睁开眼,瞬时清醒地坐起,左右四顾,还以为自己深入险境,发现周围除却涛涛海浪什么也没有,她才松了口气。
再朝霍引瞧去,便问:“怎么了?”
霍引愣怔了瞬,他定定地望着沈鹮,那些原本不该属于他的踌躇与犹疑,却在这一瞬爬上了脑海,像是疯长的藤蔓缠绕了他的口舌。霍引突然想,他若告诉了沈鹮沈清芜并不是好人,她会不会难过?
在沈鹮的心里,她一直当自己的父亲是楷模,即便她的出现也不过是沈清芜对霍引展开的一场骗局,可至少在沈鹮离开隆京前的那九年,沈清芜还算是个称职的父亲。
就在这短暂的犹豫间,海上的风浪变了。
沈鹮嗅到了风中浓烈的腥臭味,霍引也立刻警惕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沈鹮身后的某个方向,压低声音道:“它来了。”
沈鹮应声,抽出腰间的黄符,一只手伸直将霍引拦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扶在腰间的刀柄上,拔出一截。
海龙王似乎还记得霍引的妖气,在察觉到海上有小船飘来时便迅速靠近,又在察觉到霍引的妖气后,盘桓于不远处。它偶尔露出一截黑漆漆布满鳞片的身躯,像是蛰伏于此,只等小船上的人露出破绽。
沈鹮见海龙王没有靠近,也没有因为饥饿做出攻击,便将手中的黄符贴在船身上,走向船头,站高了去看那条完全异变成可怕模样的妖。
整片东海靠近岸边的海域都被瘴毒侵蚀,就连海风中都夹杂着几丝瘴毒,那些瘴毒全都出自于这一只妖的身躯。
沈鹮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不论什么妖,只要吸噬了过量的瘴毒最终的结局一定会爆体而亡,可海龙王身上有这么多瘴毒,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扩散,竟能活这么多年。
腰间的重刀释放出湛蓝的妖气,沈鹮突然觉得刀柄处有些发烫,让她握出了一手心的汗,她眉头微蹙,手掌轻轻抚摸着平平无奇的剑鞘道:“小蓝,你想出来?”
沈鹮突然想起她当初带着沧鲸离开灵谷的原因。
灵谷中有一口巨渊,渊口很小,之下却是一面广阔的湖,在那面湖中只有一只妖来回游动,便是沧鲸小蓝。
沧鲸是海生妖,身形庞然,不擅化作人形,很难与鲛人一样越过千山万水去往东海另谋生路。且妖界海域最先被瘴毒污染,沧鲸也险些绝迹,紫星阁史书有记中的沧鲸一只手便能数得出来,而小蓝此生从未离开过灵谷。
他想回到海水中,庞然的身躯被困湖中数千年,他向往海洋也向外灵谷之外的世界,所以他才愿意被沈鹮炼化成一把重刀,随身携带在身侧,用自己的妖力为沈鹮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