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今天起晚了。”
女孩不算漂亮,但也不丑,白净的脸蛋,干净的刘海,整齐的头发刚好到肩胛骨的位置,耳后两缕头发挽到后脑勺上,别了一只碧绿色ᴊsɢ的蝴蝶结发卡。刘德成收起手机,给对方拉开椅子:“我给你点了烧仙草。你吃早餐了吗?”
“没有哩!要不我们拿着奶茶去吃带皮牛肉米线吧!”
刘德成无法抗拒她的提议,木讷地跟在女孩身后。
女孩是镇中心校的老师,父母都是老师,刘德成也会在下学年调到镇中心校,这是秀姨顶顶满意的家庭,刘德成也没有什么好抗拒的,他快30了,快30还没结婚的男人,人家也是多少觉得有点问题的,要么是上面不行,要么是下面不行。
从前刘德成一直觉得自己是行的,似乎就是在吴老师死后,他就真的不行了。
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连自己都很少去想。这是他的人生信条之一——事情不能细想,一细想,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他们就在离镇政府不远处的牛肉店吃米线,快吃完时,看到日娃和冯玉斌一前一后走到店里来了,日娃点了一个大碗还另加一碗米线,快脸盆大的米线钵子堆出一座小山,冯玉斌只要了一个小碗。
刘德成换了一个位置背对着他们,他不想让日娃看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十点多了,店里吃米线的就那几个,每一桌的对话声都能听清楚,刘德成竖着耳朵,听到日娃他们在说什么土方呀,压强呀,只当是日娃要在林地里修什么建筑或者装置,或许今天是冲冯玉斌要批文来了。可和冯玉斌要,能要到啥呢?就算要,也得是找王明祥要啊。
想到王明祥,他的心里又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以后的日子就是找王明祥要来的。
上个月他一趟趟往镇上跑,就是因为王明祥一趟趟地要见他,原因很简单,他也不相信吴孟林是意外死亡的,他想撬开刘德成的嘴,逼刘德成说出一个对何云道非常不利的现场出来。
刘德成心里清楚,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和上层领导做交换的机会,也是一个踏错了就会卷进去的漩涡。
要不就是被傅国平和六叔威胁,要不就是被王明祥利诱,两边都不好惹。思量很久,刘德成心里埋藏着吴老师死亡的秘密,和王明祥做了一个交易:把他调到中心校入职的那一天,他就把自己知道、掌握的资料都交还给王明祥。
刘德成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完小主任,但是他上过电视,还掌着县教育局的门面,他知道王明祥就算要整他,也没法放在明面上,往镇上多跑几趟让他涮涮出出气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能调到镇中心校去。
被三美拒绝之后,他更坚定地选择了这一条路。此刻他用力把一块嚼不动的牛筋强行咽了进去,一口气没缓过来,憋得脖子通红。
好在日娃他们吃得很快,没多大会儿俩人就走了,刘德成这才扯了两张餐巾纸,快步冲到餐馆后门的泔水桶前,猛烈地咳嗽,把卡在喉咙处的牛筋整块吐了出来。
现在董国华不可能提供材料,冯玉斌只能再从派出所那里想想办法,目前能确认的只有当晚确实有一个人和吴孟林在一起,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人拿走了吴孟林的材料,可究竟是谁,仅仅靠冯玉斌的人,实在是很难弄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副所长亲自办的程序,除非能在县公安局找个人想想办法,否则真就没辙了。
如今更紧急的情况是,郑德多并没有遵守和三美之间的约定,第二天下午就重新开工了。想也是,何云道怎么会畏惧三美和日娃呢?他随时可以把他们俩,尤其是三美,圈死在这片森林里。
挖掘机带着上位者的漠视挖了一整夜,鱼塘和水库之间的土壤层越来越薄,水库堤坝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幸运的话也许是几年,不幸的话也许就在今夜。
冯玉斌不方便上下打点,只能依托日娃出钱出力,散财、吃饭、唱k、求人,这么办了小一周,终于让他从县公安局一个办事员那里听到一点点有用的信息——那天晚上,监控显示吴孟林是坐着一名男性的摩托车出城的,但是那辆摩托型号太常见了,加上对方故意遮挡了面部特征和号牌,只有内部真正处理所有程序、并且把事情压下来的人,才知道骑摩托的究竟是谁,吴孟林真正的死因又是什么。
这段期间三美也没闲着,她反反覆覆找了董国华不下十次,每一次都失败而归。
董国华的嘴巴一旦咬紧了,那就是真的闭紧了,不可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日娃醉醺醺从县里回来的那一晚,三美又在董国华那里吃了闭门羹,俩人在去找对方的中途,在两棵巨大的杉树下面相遇了,日娃趴在地上给三美演了一出哇哈哈,好在三美力气大,才把他连拖带背弄回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