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姐和其余两位长辈觉得今天三美交给她们的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一路上搞气氛卖力得不得了,三美这辆车上一会儿是对山歌,一会儿是斗段子,一会儿又是击鼓传花,敲矿泉水瓶子的声音停下时,谁拿到了孩子贡献出来的红领巾,谁就得独唱一段儿。
日娃听着那辆车上的动静,对着大家喊:“咱们能输吗?不能!唱起来!唱!”
就这么唱着闹着,大概半个多小时以后,车停在了镇中心校的操场上,自打义务教育小学阶段不让上晚自习,学校里夜晚就安静了,只有今晚,许久没用的水泥舞台上又开了灯光,十来个男男女女窜来窜去,着急地布置着场地。
时间仓促,三美不知道杨俊到底能不能成事儿,一下车就跑到舞台上,找来找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接线的杨俊。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赶不到了呢,你请的谁呀?”
杨俊抬头一看,三美站在灯光下,肉眼看着过曝得厉害,活像一个圣母玛利亚,“姐姐,您真好看,跟菩萨似的!”
“我问你请的谁?”
杨俊使劲把插头按进去,舞台中心的话筒“滋”的一声,震得大家都捂紧了耳朵,他暴力地掏了几下自己的耳洞,用力甩甩头,指着后台一个男人:“看,滇东南小沈阳!”
三美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男人,穿得比日娃还离谱,拿着一把折扇正在“咿ᴊsɢ咿呀呀”地练习着,三美侧着身后退了几步,看清了对方的脸:“这是小沈阳?这老爷子恐怕比赵本山还老吧?”
杨俊跑过来挡住她的脸:“你小声点,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哄来的,大姐,你要得又急,预算就苍蝇大点儿,你们这地方山高路远鸟不生蛋的,我能请到他,已经烧高香了好不好!”
说着又要双手合十拜天,想到那十块钱的事,拜到一半把手收了起来,撇撇嘴说:“不止呢,你看那个女孩”,他指着一个安安静静坐在地上整理衣服的女演员,“她是蛇女!”
“什么蛇女,乱七八糟的。”
“哎呀你忘啦,就那个‘蛇女的魔力能让你忘记烦恼’,那个,想起来了不?”
三美想起来了,那就是骗人的,海报上是人头蛇身的美女蛇,搞得神神秘秘的,一进去帐篷里,特么就是一个女的,穿着一条布做的蛇尾巴摇来摇去,摇着摇着上衣一脱,就算蛇女了,还收5块钱门票,简直要遭天谴。
这些歪瓜裂枣的节目到底能不能行,三美心里也没谱,这时候舞台上也不知道是谁先“咚”地敲了一声鼓,还在后台穿演出服的乐班子以为是表演提前开始了,随着一声唢呐响彻天际,锣啊、察啊就一个接一个地敲了起来。
看着冯玉斌正在舞台下面挥舞着手机叫她下去,她的心里真是跟现场似的,七上八下、锣鼓喧天、红飞翠舞、人欢马叫
工作人员藉着登记信息,方便表演结束后发鸡蛋的名义,把人数核对了一遍,除了在外打工的和出远门的,仁和村的人还真被三美和日娃全弄过来了,冯玉斌实在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大本事,对着三美又是握手又是感谢。可他也十分担心,王明祥的人到底能不能在今晚把加固的地方落实好?这件事别说冯玉斌,连王明祥自己也不知道。
镇上这么大动静,郑德多肯定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早就知道,就是懒得管罢了,反正有冷库的工程做着,等堤坝加固好了再回去继续挖鱼塘呗,前后都是挣,谁跟钱过不去呀。
其实郑德多也不是不知道水库决堤的严重性,但是他始终觉得,鱼塘离水库还那么大段距离呢,怎么可能就把大坝弄垮了?再说了,大坝要真那么容易垮,那就说明当年修大坝的官肯定吃回扣了,要不然就是工程队偷工减料了,那也是当年那个少水镇党委书记的事,又不是他王明祥的锅,这王明祥,呵,纯属吃饱了没事干瞎操心。
听着中心校里热闹非凡,郑德多在饭馆里一边坐着喝酒一边笑话那些演员不入流,眼睛往外一撇,正好看到王明祥的公车往村里去,立刻也开车跟了上去。
郑德多酒驾,我先精神上给他判刑!
他倒要看看,王明祥到底要把堤坝加固成什么样才满意。
今天这场雨实在是大,干燥了一冬一春的土基霎时间吸饱了水,承受不住重力,随着暴怒的山洪一起冲到路上来,司机很担心,一再委婉地告诉王明祥走龙
山洪、泥石流
时开车实属冒险,可王明祥心里清楚,如果今晚水库没有承受住压力,那么他就是用自己的政治生涯在冒险,诚如科尔姆·托宾所说,“没有成功是一回事,可鄙的失败又是另一回事”,一想到父亲那张脸,想到自己每日面对的言谈和目光,如果今晚真死了,至少也是一心为民奔赴水库而壮烈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