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哇哇”,哭声从何家的院子里传来,何云道的女儿哭得停不下来,每次奶奶一抱她,她就挣扎着往何云道怀里钻。何超平把孩子还给何云道:“她妈妈呢?”
“上班去了。”
何超平拿起桌上的婴儿湿巾,仔细擦了擦自己的手镯,那是一个透出水的玉镯子,被孩子抓了几下,留下了口水印子,何超平不喜欢这么大点的小孩,尤其不喜欢她们身上那股子奶腥味。
“罗丽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还有,把你老婆叫回来,小娃儿才这么点大,上哪样班?拿着那小点工资有哪样意思?把她叫回来!”
何云道把女儿反抱在怀里拍着背慢慢哄着,没有搭话,何超平问了一句:“给听见了?”
这时他才点点头。
何云道的手里又只剩菌厂了,春天的菌厂没什么要紧事,他喜欢带孩子,愿意带,老婆也愿意让他带,他真是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孩子是俩人一起生下来的,怎么母亲就非要他老婆回来带孩子不可呢?
不像别的富二代讨老婆要讨门当户对的,何云道的老婆就是县医院一个普通的财务,可他就愿意和她在一起,就愿意听她说单位那些小事情,他不知道他在老婆身上寻找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他的母亲肯定是没有的。
有时候他会觉得,他不应该对母亲抱有太大的期待,毕竟母亲并非为了满足他的期待而存活于世,但是每每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变化,他就会止不住地紧张,期待母亲能够拥有传说中母亲才会有的那些特质。
把孩子哄睡着交给保姆后,何云道没叫司机也没开车,而是在家门口打了一辆车,他打算去菌厂把第一季度的报表带回家里来看看。出租车司机半道认出他来,跟见了大明星似的:“哎呀,哎呀,哎呀”,呀着呀着觉得不合适,紧紧闭着嘴巴没再说话。
才到厂门口,就看到保安拦着一个人,看起来像是要打起来了,他走上前:“喂,干什么呢?不要在这里闹事。”
保安一看是他,底气更足了,用叉棍叉着来人:“他说他认识您,非说要和您说很重要的事,我不让进,他就硬闯!”
何云道打量着面前的矮个子男人,一看就是个庄稼汉子,古铜色的皮肤,脸上有几块长期烈日暴晒晒出来的斑点,脚踩绿色劳保鞋,腋下夹着一个老式金色拉链公文包,他直接问道:“你是哪个村子的主任?”
男子把保安的叉棍用力推开:“看到没,我就说何总认识我。我是向阳新村的副书记王吉呀,您有一次给傅国傅支书打电话,他不在,我说我会通知他回电话,您还说了‘谢谢’呢!”
何云道不想搭理他,指一指马路:“送他出去吧。”
王吉急了,架着保安的肩膀喊:“傅国平和刘三美私底下占您便宜哩!您吃着亏呢,吃着亏呢!”
何云道转回身子,把他叫进保安室,保安没想到他会进来,着急忙慌地藏自己的杂志和爆米花。
“你别收拾了,出去吧。你有什么事,快点说。”
王吉站在保安室里,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傅国平是怎么骗取林地托管,又怎么低价把菌子采摘权租给三美的。
一直以为美好商贸的菌子销售量不大,按照王吉的说法,那美好商贸的资金流动至少是自己预估的三倍,没想到她们的菌子,就是从自己的林子里来的。
徐客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为什么从来没有汇报过呢?
此刻,何云道有些紧张起来了,现在他手里只有菌厂,产业园的厂房正在盖着,如果美好商贸把他的优势夺走了,母亲会不会把菌厂也收回去?
还有,母亲要自己应付罗丽,她会怎么做?这一次她会牺牲谁?会不会为了整个何家,把自己当做筹码压进去?
何云道没有信心,他无法确定母亲会不会把他当做斗争中的一环。想到这里,他有些悲伤,思绪再一次回到小时候那棵酸木瓜树下,即便日娃因为损坏了自己的皮鞋遭到他母亲的斥责,可那时候,他的母亲也是蹲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责骂的,就连道歉,日娃的母亲也是先把日娃拉在自己身后。
在何云道看来,只要还拉着手就不算责骂,而自己的母亲也许他对日娃这种又羡慕、又憎恶、又好奇、又向往的感受,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吧。
王吉还在呱呱地说着,何云道回过神来,直接了当地问:“你要和我换什么?”
王吉的手还架在半空中,听到这句话,心里又惊又喜:“我想当向阳新村的支书。”
“就凭这么一件小事?”
“不是,我能把林子给您弄回来呀,只要您让我当支书ᴊsɢ,我把那托管一归还,那刘三美不就没有那么大林地了嘛。谁不知道她和省里的老板签着合同的,没有了您的林子,我看她交不交得出来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