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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了一身满 桃籽儿 1017 字 10个月前

“不止呢,到府头件事该是好生泡个热汤,”一旁与宋疏妍年纪相仿的丫头坠儿也接了口,一边说还一边打哆嗦,“去年厨房做的黄耆羊肉也该来上一碗,热乎乎的能救命!”

她是发了馋、巴不得马车立刻停在宋府门前,宋疏妍的心却还留在钱塘,也不知此刻外祖母是否已经睡下了、舅母又是否按时为她煎了药;踌躇间又听坐在车外同车夫一起赶车的成颂问:“小姐,天已黑了,咱们是连夜赶路还是在驿馆稍歇一晚?”

那日已是十一月初八,若连夜赶路则可九日达长安,回府后还有两日的余裕为继母生辰筹备贺礼,再晚恐怕就有些匆忙了;宋疏妍沉吟片刻,隔着车帘答:“若不为难还是加紧些回去吧,以免再生事端。”

成颂应了一声,马车便继续冒雪向山中行去,奈何积雪甚厚道路难行、途中有不少颠簸,崔妈妈是有些恼了,朝着外面喊:“驾得稳些——仔细莫要磕着小姐——”

哪料话音刚落车便更剧烈地一震,坠儿在旁未及惊呼,头已“砰”的一声撞上了车牖;宋疏妍亦险些被翻倒的炭盆燎了裙裾,被崔妈妈扶稳后方有些急切地问外头:“出了何事?”

成颂连连告罪,说是山路坎坷车轮陷进了泥里,请小姐在车内稍坐、他和车夫一同试着把车拖出来。

宋疏妍答了一声“好”,接着便听外头传来车夫扬鞭抽打马匹的声音,马不断哀叫粗喘,伴着车身持续的震动颇让人感到些许不安;半晌过去却仍停在原地,后面推车的成颂已是气喘吁吁,崔妈妈一看不行便要拉着坠儿一同下去帮忙,又回身拦住欲一并起身的宋疏妍,说:“小姐便在车上坐着吧,外头大寒您可受不住,有咱们几个也就够了……”

——可惜却不然。

山路极是泥泞,化去的雨雪搅着污泥将车轮深深拖在坑底,外头冰天雪地,一个小厮并上两个丫头婆子又能使上什么力?宋疏妍坐在车里,隐约听到坠儿又低叫了一声、或许是脚底打滑摔进了雪里,于是再也坐不住,起身便要撩开帘子下车。

——便是在此时听到了阵阵骏马的长嘶。

那时她还不识他的马,闻名天下的神驹濯缨正如踏雪之飞鸿,清越的嘶鸣在空旷的雪夜显得异常清晰,风起时她在车帘摇曳间从缝隙里窥得一点模糊的踪影,黑色的骏马异常高大雄健,而那个高踞于马上的男子却只以背影示人、令她看不清他的脸。

“公子——”

她在车内听到崔妈妈急切又歉疚地唤。

“雪路难行,这车轮在泥里陷得深——有劳尊驾,可否搭把手?”

他们是真正的萍水相逢、彼此连面都不曾见过,宋疏妍心道崔妈妈这口开得不妥当,毕竟此地距西都已不过百里,往来之人身份多半贵重,万一冲撞难免会给家中带去麻烦,稍后又听那人身边的随侍低声道:“公子,主君那边……”

语气颇为匆忙,似是还有要事在身。

她垂下眼睛,暗想还是先行致歉为宜,开口前却先听到一阵簌簌的声响,像是那人下马步雪走到了车后。

“举手之劳,”他的答复透过窗牖低低传进宋疏妍耳里,“此事女眷亦不便过手,请让一让吧。”

声音极清淡,正似此刻车外飘飞的霜雪,冷清之外却还有些许余温,令人无端想起诗中所记的绿蚁新醅酒;她略一晃神,只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车子便猛然一震,是他和他的随侍从后抬起了车下的横木,比方才成颂他们三人折腾半晌有力得多。

前头的车夫也极有眼力,瞅准机会又狠狠抽打马背让它向前拖拽,那马连连痛叫,短暂僵持过后车尾忽而向上一起——竟果真从泥坑里脱出了身。

众人不及欢喜,那畜牲却似受了惊,吃痛之下竟要挣脱车夫手中的缰绳,骇得他在车外大喊:“小姐,快下车——下车——”

宋疏妍不知车外变故,却已被这番剧烈的颠簸摔下了车座,动荡中伸手紧紧扒住车牖想站起来,却亦有些使不上力;惊惶之下又闻一阵马嘶,被风吹起的车帘外出现了那陌生男子的背影,他正紧紧拉着惊马的缰绳,一双有力的手青筋暴起,依稀还带着方才抬车时沾上的污泥。

只是极匆忙的一瞬,很快车帘便又垂坠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与此同时那拉车的马也渐渐平静下来,车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小姐可有受伤?”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与她仅仅一帘之隔,她忽生出几分赧意,答复时便慢了一些,那人也不催促、只恪守礼节留在帘外,直到她回:“……一切安好,多谢公子。”

他应了一声,身影从车帘前消失了,过一会儿又经过她的窗牖——北地的男子十分高大、将那一地的雪光都遮去了大半,声音却似寒枝抖落的碎雪,又与她说:“马已受惊,恐不便再走夜路,此地向前再无驿馆,小姐还是命人折返山下休整一夜再行赶路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