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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了一身满 桃籽儿 980 字 10个月前

“还是先观局势之变吧……”

宋澹沉沉一叹,抬头虚望向帝宫的方向。

“……至少这个除夕,应当平平安安地过去。”

那的确是大周朝数十年来最为萧瑟冷落的一次新岁。

长安城中仍多悬丧幡,东西两市开市后亦行人稀疏,想来颍川方氏之衰依旧令天下百姓心头惴惴、深恐国运就此一蹶不振而风雨飘摇。

宋疏妍亦在腊月末收到了一封钱塘来的家书,那是舅舅亲笔,称外祖母病情反复已昏睡多日,因心念自幼养在身边的外孙女而食难下咽,盼她今岁能早些南归探望长辈。

她是外祖父母亲手教养长大,在外祖父去后更只与外祖母相依为命,如今一听她老人家病重立刻慌得六神无主,半点不见平素稳稳当当的清淡模样,信一看完恨不得立刻插上双翅一路从长安飞回钱塘,哪还有心思在外过什么除夕?

崔妈妈也知她与老太太情意甚笃,只是除夕前后水路少有行船,一个姑娘家自行两千里路也着实太不妥当,思来想去还是劝她在长安多留几日,待开岁之后再另做打算。

宋澹听到这个消息也做了差不多的安排,明言过了初七便会派人将她送回江南,唯一难办的是宋疏妍的生辰在二月初七,倘若仓促离去便不能在家中妥妥帖帖地办这场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嘉礼。

万氏这个做继母的本就不愿在原配夫人女儿的及笄之礼上多花心思,一听闻她外祖母病重心里还暗暗叫好,心说总算能将这碍眼的小蹄子打发了去,接连几日都在主君左右软磨硬泡,生生将原本的初七磨成了初三,于宋疏妍来说倒还算一桩好事。

“何以竟要走得这么急?”

最舍不得她的自然是她二哥哥,打从知道她要走便成日往她的平芜馆跑。

“今年你要行笄礼的,还想着年后要带你出去买些好东西……”

她自然也舍不得她二哥,也知他今年过得尤其坎坷、格外想在他身边多陪几日,只是外祖母上了年纪等不得人,她实在怕自己晚一步便抱憾终身。

“我知道二哥念着我便好,何必还在意那些虚礼……”她在这些事上一向通透,倒没有什么特别介怀的,“而且东西不是已经买了么,上回……”

说到这里又顿住,才想起上回那张绘屏是方献亭代为付的账,且如今也被继母和三姐姐抢到外堂上去了。

宋明真也同她想到了一处,神情不忿之余又有些愁苦——谁想得到呢?一月之前他还曾想着要应开春的武举,满心以为只要自己争气便能让生母和两个妹妹过上舒心些的日子,哪料只去骊山走了这么一遭便使那些念想都碎成了粉,风一扬连点微末的痕迹都不剩了。

甚至就连三哥……

他沉沉一叹,却也不敢再朝深处想,只说:“今岁也不知犯了什么邪……竟是人人都这般难过。”

宋疏妍沉默下去,伸手轻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兄妹二人无言同坐半晌,直待宋明真要走时才又有话,是转头同她说:“东西说要给你那便就是你的——瞧着吧,你二哥必能让你少受几分委屈。”

那个除夕过得也比往年更无趣些。

因近来长安城中是非纷杂,各家都没了兴致四处走动,宋家人自然也不会出去招摇露头,索性就把门关起来安安生生过了个新年;宋澹这个做父亲的面上自会端平一碗水,给每个儿女的红封里都封了一样多的钱币,但说到底心意却不可能是一样多,譬如夜里守岁就还是去了万氏房里,大哥哥和三姐姐都在一旁陪着,听下人们说那屋里欢声笑语不断,可是热闹得紧。

吴氏不得什么宠、好在也有一儿一女陪在身边,宋疏妍亦被她二哥哥带着一同在庶母房里守岁,几人吃吃果子喝喝茶、间或随手同婢女们一道玩两把投壶,倒也算得上是恬然惬意,只是宋二小姐始终因哥哥失了前程而唉声叹气、宋疏妍心里又总念着她外祖母的病情,气氛终归算不上多活络。

转头望望雕窗之外凄寒的夜色,出神时却又恍惚想到晋国公府与她家也相距不远——那里的匾额应当已经换了,一国忠良被贬公为侯,“晋国公府”也就成了“颍川侯府”,又如何不令世人唏嘘伤怀?

那个人呢?

今岁除夕明亮的灯火……可曾照进他的窗扉么?

好容易捱过初一初二,总算到了初三离家南归的日子,宋疏妍早早起身又同崔妈妈和坠儿一道查验了一遍随身行装,待无误了方至前堂拜别父亲与继母。

“代为父同你外祖母问声好,”父亲神情复杂地对她说着,又让人递与她一盒上好的山参,“一路上也小心些,到了那边也记得跟家里报声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