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献亭咳嗽一声说这几日便该回了,语气却显得并不多么急迫,宋明真忧心他久留家中到最后真会被主母和三妹妹算计到了手,届时不单那母女俩会愈发盛气凌人、更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蠢事坏了宋方两姓的名声,便很委婉地劝:“唉,其实早日北归也是好的……抑或、抑或随我和四妹妹去钱塘走走?左右都在江南,令堂当也会喜欢的……”
这后半句提议只是随口一说,宋明真也知晓他三哥贵人事忙、必然无暇去什么钱塘消磨时光,只是不料话一出口对方却没即刻推辞,观其神情颇为犹疑,竟是一副有门儿的样子……
“钱塘风光旖旎气候宜人,如今入春更是上佳的去处!”宋明真来了精神,立马更加诚恳地再次相邀,“三哥便一同去吧,我四妹妹母家也是当地富户,定不会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口若悬河一通吹嘘,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实意,方献亭沉吟半晌未答、看起来并不多么想去,到最后像是实在盛情难却才不得已点了头,应承的语气亦颇有几分勉强。
“那便去吧……”
他假作叹息,眼底却藏着一抹不动声色的笑意。
“……只是恐怕要给你四妹妹添些麻烦了。”
第55章
消息传到宋疏妍那里, 便如天降横财穷儿乍富,令她在欢喜至极的同时又难免久久怔愣失神。
方献亭……
诚然那日在二哥院中与他遇上时她心里也曾悄悄生出一丝奢望、盼他能在她走前同她说些什么,或者同她约定往后互通书信;可实际他给的却比她预计的要多出许多, 明明是那么冷清又忙碌的一个人,却竟愿意亲自陪着她……回她真正的家。
她实在难以置信, 在二哥亲自来她院中同她说时忍不住接连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 宋明真也是十分开怀,笑答:“骗你做什么?自是三哥亲口说的——明日便动身,方夫人也同去。”
顿一顿,又感慨:“过去我尚未察觉, 如今才意识到三哥委实待我不薄——他本不想去的, 谁知被我劝了几句便改了主意, 可见确待我如心腹手足,往后必得寻个机会报答这番深情厚谊……”
坠儿原本在一旁跟着她家小姐一道欢喜, 一听二公子说这话神情就变得奇怪起来, 心说人家方侯此举分明是在对她家小姐示好、同二公子又有什么相干?可当时见对方说得笃定便也自觉不该出言质疑,于是只好默默遁了,高高兴兴地去同崔妈妈一道打点行装。
次日出门时又有好一番热闹可瞧。
往年宋疏妍回钱塘在宋家贯是无人在意, 今岁却是人人争着出门相送,别说内宅那些妇人、便是宋澹宋泊宋澄三兄弟都来了个齐全, 唯独只少了宋疏浅一个, 据说是昨晚听了方侯要陪自家四妹妹回钱塘的消息哭得收不住、在自己屋里把能摔能砸的东西全祸害了个遍,今晨便更不可能赏光亲自相送,只可怜她母亲万氏昨夜在女儿屋里苦口婆心劝了大半宿、天一亮又要顶着张憔悴不堪的脸出来做场面,瞧着委实令人唏嘘。
姜氏一贯通晓人情, 自也明白宋三小姐有意嫁入方氏,只是姻缘之事一向莫测、即便一意强求也难得善果, 于是终归难免要拂了她和她母亲的意,此刻只十分客气地同万氏道:“连日来忝居府上多有叨扰,我实在过意不去,他日若宋公与夫人北上颍川,还请务必光临寒舍容我也做一回东。”
这些话固然好听、可谁都知道不过是说个体面,万氏心头千般苦涩、不知怎么竟就错过了这顶好的亲家,当时难受得只差掉下泪来。
宋澹已瞧出妻子心绪不平、唯恐其又在贵客面前失仪,遂当先出言谢过了姜氏的邀请,随后又神情颇为复杂地看向幺女,叮嘱:“此去钱塘切记莫给夫人和方侯增忧,待你表兄婚事办完,也当记得早日回家来。”
这后半句以前是从未听过的,想来父亲是料想此去她与方献亭的关系应会出现些许变化、是以才急着要她回家听她详述;宋疏妍低头应了一声,按理说本该对此感到几分讽刺,结果却因彼时心中实在太过欢喜而忘了计较这些琐碎。
闲话说罢离程将启,宋疏妍与姜氏同乘一车,方献亭和宋明真则各自骑马护在左右,出金陵城时晴光艳丽和风送暖,似一早便预示着此去将有许多人……得偿所愿。
自金陵向东南,车行两日可抵钱塘,虽则所耗时日不长,宋疏妍却仍担心姜氏身体不适难以支撑,于是打从登车起便一直默默观察对方一举一动,听其咳嗽即连忙端茶倒水、见其蹙眉则立刻忧心忡忡。
姜氏见她如此紧张一时也是失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说:“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在庐州将养一年有余,身子早已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