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依言起了身,此后又无话可同眼前这位天下之主去说,过去在骊山猎场和先国公灵堂上仅有的两面之缘已渐次模糊消退,她只依稀感到他比数年前更为深沉内敛,脸色亦更苍白憔悴。
“六朝故地繁华一梦,区区百年便成旧迹,想来长安也无非如是,终有一日要沦为一座荒城……”
他却当先开了口,语气平静得像只是随口与她闲谈。
“四小姐更喜欢哪一处?——西都还是台城?”
她心如止水,面对一国之君也不惊不惧,只是丧却了过去小心斟酌仔细计算的良习,只从心说:“都不喜欢。”
转头直视他的眼睛,她的语气更凉了些:“凡帝宫所在之处,臣女皆避之不及。”
这话放肆得令天子身旁近臣怒而厉喝一声“大胆”,声音在雾气萦绕的河面上飘出很远,卫钦却只对左右之人摆摆手、接着淡淡笑应一声“是么”,神情和煦之余又显出几分怅然。
“我也一样……”他低声应答,却竟并未以“朕”自称,“……都不喜欢。”
水声潺潺杨柳依依,清风过时其声簌簌,宋疏妍的一颗心是空的,好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再起波澜了。
“身在东宫时总一心向往帝位,如今果真遂愿才知此负之重,或许我本非帝王之才,也或许只是未能遇上对的时机……”
他像是并不在意她之所想,只顾自喃喃自语。
“帝宫不是好去处……我曾亲眼在其中看见人心鬼蜮生死相斗,也曾亲手送一些人上路……那里太高也太冷,会把人变得不像人……”
她字字听着,眼里又见台城斑驳的宫墙,许多东西都在伴随岁月剥落,最后剩下的好像无非只是一抔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