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借敌寇之力独自偷生、又未能告诸天下而妄担虚名的无能之人罢了。”
他说得很艰难,相识以来头一次她感到他在回避她的注视,也或许他回避的不是她、而仅仅只是他内心对自己的审问;她的心一瞬痛极,不明白为何一个已近尽善之人仍要在漫长的八年中遭受如此沉重的罪己,下一刻终于忍不住再次伸手紧紧抱住他,那满是伤痕的身体于是总算在她怀中了。
“不是这样的——”
她拼命摇头,竭尽全力试图驱散他荒谬的自鄙。
“你从未与逆王勾结,更从未想过弃三军而独活!——你一直同他们在一起,东南防线本不必你亲自去补、可你还是去了,卫铮救你是他良心未泯,亦是他明白只有你能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他说得对!先帝需要你,没有你大周在太清年间就亡了!百姓敬方氏重于天家,敬你更甚于陛下!你是为了社稷才无法将一切公之于众,否则世人若悯逆王之哀、这场仗日后又该如何打下去!”
他不说话,只有斑驳交错的伤口在替他诉说这半生的辛苦,她的心像被揉进了一把碎石、每一次跳动都被磨伤得更重更痛——她怎么竟会如此粗心?直到今日都不曾主动问起过这桩埋没八年的隐秘!他独自背负了如此之久,那道道无形的伤口又该已溃烂成了什么模样?
她不敢想,在他怀里流泪流得更凶,拭泪时再次看到他心口那个用尖刀刺下的“歸”字,即便已过去数月也依旧如新刻般鲜血淋漓残忍可怖;她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感受到他的心跳正在强烈地撞击胸膛,真实的生命是那么炽热又痛切,让她不敢设想如果当初他未能从那片地狱生还如今的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不能没有他的。
这世上的很多很多人……都不能没有他的。
“你为何总要如此苛待自己……”
她悲伤地问他,将自己多年来替他感到的冤屈一一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