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权容易收权难,已经尝到肉味的虎狼如何还能甘心再作围栏之内的羔羊?抱薪救火的结果只能是引火烧身, 这个国家会在她的手上支离破碎。
“速着户部再论增税之法,”她微微垂下眼睛, 声音亦较平日更轻弱些, “过几日朝会众卿复议,若无什么不妥,便早些施行下去吧。”
增税……
这确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只是眼下江南民怨已起、罕见的天灾又让一切雪上加霜, 若此时再增收赋税让百姓背负更沉重的负担,那……
“各方节度要征粮饷, 无非也是搜刮民脂欺凌百姓,”犹疑之际女君的解释已经到了,她大约的确将他视作腹心之臣,情愿多费口舌答他所惑,“与其在民怨之外再惹兵戈,未若还是由孤来做这个恶人罢。”
……她是对的。
若放任各方节度自行征税,其中虚瞒之数恐难以计量,百姓很可能被夺走更多东西、最终却只有地方大员中饱私囊;倘若他们羽翼渐丰、此后试图作乱分裂国家,那么朝廷便要再次派兵镇压,兵连祸结只会让百姓遭受更多苦难,朝廷增税是无计可施下最沉痛无奈的办法。
“太后……”
许宗尧又替这个女子难受起来,宋疏妍却知晓自己的私心、有时也愧对这位臣子纯澈的忠信——她已动了要和方献亭一同离开金陵的心思,那一夜荒唐过后总不免时时留意自己的身子,人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最诚实地面对自己,她发现在那些忐忑不安背后心底最大的盼望仍然是能和他有一个孩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大约是真的有些痴心吧。
而她想自己既然要走、便不能留下一个烂摊子给熹儿收拾,她要替他扛下尽可能多的罪责、替他铺平尽可能长的前路,说到底她本心里早将那个孩子看作是自己的亲人,凡能替他做的事……她都愿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