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是这样的。
他知宋明真还有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在家中等他回去、也知娄蔚初上沙场心中尚有许多忐忑惊疑,于是最重的责任都要交给方氏自家人扛,言语提及时又总是清清淡淡、仿佛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似的。
“三哥……”
两人都有些难受、还欲再争取几句,一旁的方云诲却嬉皮笑脸搭上他们的肩,调侃道:“我就说三哥不会看上你们——南北衙的差事多好当?不过在皇城里抓抓小贼!还得是我随大哥见的世面多,难怪在三哥这儿得脸!”
自少年时便彼此熟识的友人哪里会不懂得对方的真意?方四公子看似性情跳脱、实则却最纯良坦荡不过,他是怕好友要同自己争这要命的活计、又不愿见他们因留守邓州未至长安而心怀愧疚,插科打诨不过伪装,实则他的温柔比起三哥也是半分不少。
“不必争这些细枝末节,往后我用得上你们的地方还多着——”
方云诲笑得明朗开怀,还是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方四公子。
“等我和三哥拿下了长安,再一同去别霄楼吃酒啊!”
光祐元年二月初九,长安的雪停了。
化雪之时寒气尤重,何况那日自天光亮时便是千里黄云阴霾重重,帝宫内外一片萧煞、连一丝人气都变得十分稀罕。
甘露殿中也是死寂,燃尽的蜡烛无人更换使室内显得越发灰暗,只有寂寞的窗纱被北风吹得飘飘扬扬;一个瘦弱的小内侍探头探脑摸进门来、见无人值守便匆忙从腰间掏出一块方巾裹成包袱四下搜刮起来——这残破的鬼地方已不剩多少值钱的东西、这些年叮叮当当都被掏去充作了军资,如今更连门窗上描画的几块金漆都被人抠得干干净净,他下手实在太晚,绸缎做的帘幕也被割得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