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在那样的时刻留意一个缓缓走向城门的人,即便他未着甲胄,只有一身寡淡素净的白衣。
许多年了……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好好打理过自己,蓬草似的乱发遮蔽住原本英挺的面容,潦倒的酒气则是勉强为自己遮羞的工具——今日却终于得以端端正正净面束发,那一身不合时宜的龙袍也终于能够毫不留恋地脱去,世上无人能够懂得那一刻他心中感到怎样的轻盈,正似劫后余生重见天日的欢喜。
他知道的。
一切……都要在今天结束了。
“陛下快走——”
“陛下——”
有忠心的将士在对他疾呼,大约是见他孤身走向城门唯恐他被刀剑所伤;他只笑着摆摆手,心底却因称这一声“陛下”想起已故的父皇,令和年间四海升平,也唯有盛世之君才不愧臣民这般敬重。
——他应该被称作“殿下”的。
普天之下那么多人……也唯独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这样称呼他。
“……殿下。”
那是少年时,他们几个皇子还一同在晋国公府习剑,长安的夏日漫长炎热、国公的教导又总是十分严格,皇兄因有胸痹之症向来不会受到苛责,他却和那些方氏子弟一般被锉磨得厉害,他在宫中养尊处优,哪比得将门之子颠扑不破?常常不到一个时辰便大汗淋漓瘫倒在地,因此时常受到国公斥责、难免因失颜面而心中郁郁。
“父亲执教固然严厉,但殿下今日饶讨得也实在不高明,”贻之很少替他说话,私下还常同他父亲一样出言挤兑,“比前日还早小两刻,如何能令父亲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