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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伯元手蜷在嘴前偷笑。

画舫悠悠的在湖面上晃,即使船夫想快,这插花弄柳的船也根本就快不起来。

宋伯元背着手走在宇文流苏身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狠狠拍了下手掌,“我前日听闻嘉康王爷要从封地回汴京了,那岂不是说,安阳郡主要择郡马了?”

宇文流苏原还走得好好的,听罢这话立刻转了个身,又眼泪汪汪的看向宋伯元:“本宫知晓了!我求了父皇三五日,父皇才允许我陪阿枝姐姐回家省亲。出来这一趟也就是为这事散心,你倒好,偏偏往我这心口子上撒盐。”

豆蔻年华的皇家公主不喜男儿,却唯独喜爱自己的小姑姑安阳郡主。这事就算是放在国风开放的前朝,也断然不会被民间所接纳的。

宋伯元暗觉不妙,她乖顺的缩了缩脖子,两手插进宽大的袖袍内不断向前打着福的道歉。

小五这气还未歇,宋伯元想的倒是远了。圣人就这一个还在世的亲叔叔,巧就巧在这嘉康王爷也就这么一个嫡生女。又因安阳郡主聪明智敏颇得圣人宠爱,自幼被养在深宫里。她怕的是圣人脑子一个拎不清,下旨真把郡主嫁给自己可就坏了。

宋伯元本人嘛,绣花枕头兼草包大王一个。整个汴京城谁不知道她的难言之隐?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都知道她不能生育的大病。

换种说法就是她和宫里的小黄门儿没有两样,都是“下等男人”罢了。

别的人家可能还愿意咬着牙的攀攀宋家镇国公府的门楣,但这满天下独一无二的郡主是断不可能嫁给自己的了。按圣人宠宋家的态度,保不齐宁肯她悬空当家主母的位置,也断然不会允许民间女子入主镇国公府。

她在心里暗自打着算盘,殊不知岸边正等着一个小受气包。

画舫刚靠岸,就有人从马上利落翻下,气急败坏的朝画舫里喊:“宋伯元!你故意不带我出去玩是不是?”

被喊了一个激灵的宋伯元透过画舫的木窗看了一眼笔直站在岸边的宋佰叶,她的龙凤子妹妹——其实是双生子妹妹。只因为她比妹妹早出生了一小会儿,她的命就被母亲硬生生的和宋家的恩宠连在了一起。

镇国公府一屋子女眷,府里没有承爵的男丁,姐妹们出嫁后可能会因娘家无势而受婆家欺辱,那个时候刚丧了夫的她母亲淮南王妃就毅然决然的做出了变女为儿的决定。

宋伯元不是宋伯元她自己,而是一个象征着宋家盛宠的具象化图腾,也是坐镇镇国公府保护姐妹们的镇宅石。

她小时候还怨过恨过,凭什么都是一胎所生,妹妹能穿的花枝招展,自己就只能裹起胸来背之乎者也,生生挨先生的板子。长大之后,她倒有些庆幸母亲选择的是自己,她不光可以保护姐妹们,还多了几分选择的自由。

小五犹在啜泣,有晶莹的泪滴挂在她长长的下睫毛上,显得我见犹怜的。

宋伯元换位思考了一下,也觉得这消息对小五来说实在是晴天霹雳。她蹲在小五身前,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们设法让郡主留在汴京不就是了。”

小五抬起头看她,那眼睛里还泛着张惶无助的湿意:“你能有什么法子?除了闯祸和寻花问柳外,你还会做什么?”

这话倒把宋伯元助人的热情浇了个透彻,她直起身想了想,嘴唇轻轻蠕动:“我不是有个顶聪明的妹妹嘛。”

小五无语的用手帕蹭了蹭眼底的泪,站起身“噔噔噔”的走上甲板。小侍女胆战心惊的跟在她身后,“殿下,殿下,您慢着些,诶呦。”

宋伯元站在画舫内轻轻笑了笑,船夫收起浆小声招呼宋伯元:“公子,景家那大公子,今夜又来樊楼闹了。景家有三皇子做靠背,兄弟们也不敢贸然驱赶,只能哄着。这么闹将下去,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宋伯元转身,从头顶摘下那朵鲜艳欲滴的红花,摸了摸根茎上被拔掉的倒刺坑后点头:“就先这样吧,樊楼绝不能涉及到皇子争储中去。”樊楼明面上挂着的虽不是她的名,可却是实打实她自己一把拉扯出来的。一旦樊楼涉及争储,她那几个贵人姐姐们又该如何自处?宋家镇国公府的显赫名声又该如何收场?

还未等船夫回话,就有人气势汹汹的踏将进来,画舫也跟着在水面上微微晃了一晃,“宋伯元,你又带着殿下偷跑出来,要是殿下出了事儿,谁能负责?让老太太给你谋后路吗?”

宋伯元听得不耐烦,顺手把手里那鲜艳的红花插在了来人的耳上,“你就不能懂点规矩?我再不济,也是你‘兄长’不是?”

来人长了一张和宋伯元一模一样的脸,甚至就连身高也所差无几。但和宋伯元分外不同的是,宋佰叶不喜花。她全身着肃穆的黑衣黑裳,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髻还仅用一枚廉价的竹簪固发。与花枝招展的宋伯元站在一起,只让人觉得是家中长辈太过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