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秋愣了愣,不禁咬住自己下唇,搭在被子上的手缓慢攥成拳。
远山长年纪小,还不太会看脸色。检查完沈德秋身体,见他没什么大碍后,便打着哈欠往自己床那边走,边走边说:“你回头记得谢谢大师兄啊,昨天你进私寡池,大师兄就一直在外塔门口守着。”
“后面你晕倒了,但受罚时间还没到——大师兄要进去带你走,守塔弟子不让,大师兄就把自己腰牌抵在那,先背你回来,然后他再自己回去替你受罚……刚好现在天亮了,大师兄估计刚出来。”
沈德秋眼皮神经质的抽跳了几下,脱口而出:“谁要他替我受罚!”
远山长一愣,神色诧异的回头看沈德秋。在他看过来的瞬间,沈德秋掀开被子起来,冷着一张脸出门去了。
远山长摸了摸自己鼻子,嘟囔:“真是个怪人。也就列松师兄脾气那么好,能受得了镜流这性格——困死我了,守了他后半夜,也没睡好,先睡个回笼觉再说。”
沈德秋闷头出了院门,快速步行时还能感觉到自己双腿传来阵阵刺痛。路上遇到几个内门弟子与他问好,他才抬起头勉强挤出平日里的温和表情回应了一下。
一路到了弟子领日用品和药物的生活处,沈德秋递了腰牌记名,然后进去在繁杂巨大的储物柜之间搜寻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暮白山家大业大,数千年囤积下来的资源格外丰厚。虽然在养弟子这方面粗糙敷衍,但在修行资源这方面暮白山却可谓相当慷慨。只要是能考入内门的弟子,藏经阁内所有功法剑诀全都可以随便查阅学习,时不时还会有天赋出众的师长们自悟剑法后将其编写下来加入藏经阁中。
而生活处的杂物柜里则堆满各类法器神药灵丹,每一样拿出去都能让外面的散修和小门派抢破脑袋。而在暮白山,内门弟子只需要用腰牌记名后便能进入生活处,随便取用。
沈德秋修行相当努力,甚至努力到了有些拼命的地步,故而外出任务时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经常受伤连带着也让沈德秋的药理课成绩变得极好,熟门熟路从那堆储物柜中翻找出合适疏导火属性灵力烧伤和安魂的药物后,沈德秋取走自己腰牌,离开了生活处,板着一张脸走进了列松与沈潮生的院子。
此时正是早课的时间,沈潮生不在屋内,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有屋檐上的飞鸟梳理羽毛,时不时发出几声脆鸣。
他走到列松门前——列松没关房门,大门明晃晃敞着。
沈德秋不是第一次来列松房间了。列松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师兄,经常撺掇着许多内门弟子一起晚课结束去吃宵夜,有时候是就地取材祸害后山里的动物们,有时候是下山去附近的村镇上打牙祭。吃完饭他还会带人回自己房间里打吊牌,彻夜聊天。
这种活动沈德秋只参加过一次,很快就因为受不了那群人的吵闹而远远避开了。
大少爷这辈子干过最粗俗的活儿,就是进入暮白山后被要求自己洗衣做饭。但要他幕天席地坐着喝酒唱歌,沈德秋实在是做不到,也不明白沈潮生是怎么忍受列松的——他两住一个院子,一墙之隔,肯定不怎么隔音。
和沈德秋整齐简洁的房间不同,列松的房间乱得要命,书架横七竖八摆得像个小型迷宫,地面上到处扔着衣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凡间玩意儿。
他抿着唇跨过那些‘路障’,绕过歪七扭八的书架,终于看见趴在床上解九连环玩儿的列松。
沈德秋走过去时,列松手里的九连环恰好解开。他抬头看向沈德秋,脸上弯起轻快笑意:“睡醒了?”
沈德秋不语,走过去掀了列松衣服,露出的皮肉果然都有被私寡池池水侵蚀过的伤口。他抽了把小凳子坐在床边,低声:“我来给你上药。”
列松把脸埋在枕头里,吃吃的笑,说:“你那张脸不像是来给我上药,倒像是来给我哭坟……哎哟!你怎么还摁我伤口呢?”
沈德秋冷着脸:“师兄,你可以不说话的。”
列松悻悻:“我这不是,不习惯冷场嘛。”
沈德秋:“……下次不用管我。”
“那哪行!”列松想也不想便拒绝,“你是我师弟,我不管你还能管谁啊?”
沈德秋扭过脸看他,列松还保持着整张脸埋在枕头里的姿势,只留给沈德秋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沈德秋再度沉默,垂下眼时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列松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所以你这次为什么被罚?都让你去私寡池了,看来师父气得不轻。”
沈德秋:“师兄——修行之人,是不是就要完全脱离自己在凡间的血亲,要和她们变成陌路,才能在修为上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