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邻微微张开唇正要说些什么,喉咙里骤然窜上痒意,于是尚未说出口的话全都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同时五脏六肺都痉挛起来,抽痛自内往上爬,陈邻咳得肩膀大幅度乱颤,不得不扶住安乐椅把手,才能坐稳。

身体上的痛苦最终变成神经上的痛苦,她抓紧安乐椅扶手,苍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隔着一层单薄皮肤,颤颤乱跳。

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陈邻大口喘息,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顺着眉骨眼窝往下滑,缀在鼻尖。

她尝不出自己嘴巴里的味道,所以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掌心——这次倒是没有再咳出血来了。

天枢端起药碗放进陈邻摊开的手心,“陈姑娘,把药喝了吧。”

就连声音也和天枢完全一模一样。陈邻盯着面前天枢的脸,想到之前对方和她一起去见了万识月,但万识月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大徒弟是沈德秋冒名顶替的……话说回来,沈春岁的皮囊底下,真的是沈德秋吗?

刚才那片笼罩小院的红色雾气,或许是用来隔绝他人注视的。虽然还不知道万识月打算怎么做,但现在陈邻对自己的重要性有了很明确的认知。

既然对万识月等人来说,自己是如此重要的存在,她肯定也会在暗处盯着自己,以免横生变故。想来天枢也是顾虑到这点,所以在给自己修复魂魄之前,先用淡红色雾气隔绝了小院。

就是不知道这些雾气是否就是缺弊塔中的魔气。

陈邻接过药碗,仰头灌下去。

说来也怪,明明她的舌头连血腥味都尝不出来了,但这碗药进嘴之后的苦味,她却感觉得清清楚楚。味觉不太灵敏时尚且如此,如果味觉还没出事之前的话……简直不敢细想这碗药到底是什么味道。

天枢盯着陈邻把药喝完,随后从陈邻手中接过药碗,走进厨房里去收拾残局。陈邻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管怎么看,都是天枢的背影,和沈春岁的模样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

他从沈春岁变回天枢后,复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管陈邻试探性的和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搭话,只是尽职尽责站在陈邻旁边,充当一个人形监视器。

陈邻试探半天无果,在夜深后只好先自己回房间了。

房间也是提前被打扫好的,和陈邻一起转移过来的被子好端端的被叠放在床上。她躺上床,扯开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虽然躺在了床上,陈邻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单手贴着自己心脏处,想着潜潭放进自己心脏里的金线莲。天枢说潜潭把金线莲给自己,是因为可怜自己,他还说潜潭要帮的人是天劫。

潜潭要帮天劫的话……最大的阻碍不就是自己吗?

毕竟她是天劫的因果,她存在天劫就有危险。只有她死了,或者干脆她不穿越过来,天劫才能平安……

陈邻想着事情,掌心却不期然摸到一样东西。她愣了愣,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是断红尘。

迦南山的镇山物之一,断红尘,据说是可以斩断因果线的刀。是别人送给徐存湛,徐存湛随手又扔给自己的东西。

夜色愈浓,到了后半夜,陈邻的房门被人敲响。她原本就没有睡着,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放空,在听见敲门声的一瞬间她便坐了起来,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万识月和天枢——敲门的人是天枢,见陈邻开门,她便退到一边,留万识月和陈邻面对面。陈邻抬眼看向万识月,万识月微笑:“我想这个时候陈姑娘喝了药,身体应该好些了,可以继续和我谈白天没谈完的事情了。”

陈邻沉默片刻,侧身让开一条路,万识月波澜不惊的进去。在她背对天枢时,满脸平静的天枢突然抬起头来,望向陈邻嘴角往外扯,露出一个僵硬但又由衷开心的笑。

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她立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乍一看甚至还让人感到几分惊悚。

陈邻顿时清楚了面前这个天枢仍旧是‘沈春岁’假扮,而万识月也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弟子已经被掉包。

屋内摆设简单,万识月径直寻了一张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她表面上还维持着镇定,其实心里却有一些焦急,从白天到晚上,万识月也不知道徐存湛什么时候能从缺弊塔里拿走定基石。

她掐了掐自己掌心,抬头微笑看向陈邻:“陈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

“只要你帮助我们封印天劫,不仅能拯救天下苍生——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还会用三千大罗盘打开天路,送你回家。陈姑娘毕竟是异世之人,在我们这个世界也呆得很辛苦吧?目前掌握了三千大罗盘的,只有我天机门,也只有三千大罗盘,才开打开天路,去往世界之外的其他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