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把人参给做了??
还是他花千两买来的人参?
这人参他送给自己母亲都觉得心疼,傅莹珠就这么拿来炖鱼汤了?
啊,败家女啊败家女!怎么比他还能败家啊!!!
方才那点尊严受挫的痛苦顿时算不上什么了,傅堂容只觉肉疼无比。
就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怎么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听到汤底有人参,陈氏猛然一惊,抬头、诧异且难以相信。
傅明珠一样满脸震惊。
老夫人也是诧异不已,望向傅莹珠的眼眸里,却充满了柔和,笑道:“你倒舍得,也难怪了,这药汤滋补,我可多喝点。”
说着,果真又低头喝了几口。
傅莹珠笑道:“祖母喜欢便好,孙女日后再多做些您喜欢的食物来。这些人参本就是父亲送给祖母的东西,孙女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老夫人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
一碗热汤下肚,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热热的。
若是刚才,这鱼汤虽然好喝,但远不止于让她身心熨帖,可如今知道孙女是为了自己才花了这么大的心思之后,果真是通体舒畅、浑身舒服,没有一处不满意的。
只是,一旁的傅堂容简直要吐出血来,一张脸涨得异常难看。
五百两,那得是多贵的人参啊?就这么轻飘飘一顿饭菜,就给做没了!
要知道,傅堂容从江南回来后,暗地里找过郎中把脉,郎中说,他身体积攒了湿气,一回到京城,乍然有头昏目眩之感。
这个症状并不严重,只需要开点药吊吊便好。
此番在江南花销颇多,傅堂容不敢再大手大脚地过活,即使事关自己的身体,傅堂容都没敢用太贵太好的药材,只是随便应付了事,更不可能把送给老夫人的人参要回来,做出如此丢脸的行径。
但他确实有动过将人参要回来的心思,心里暗暗在想若是人参没送出去,还留在自己手里就好了。
可傅莹珠倒好,就这么把人参给嚯嚯了!
五百两,那是白银,她以为是用石头买的吗!
傅堂容气得不轻,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鱼汤开始翻涌,搞得他差点反胃,连忙又喝了几口,压住翻腾的感觉,这才舒服了一点。
这么贵的玩意儿,他得多喝几口,才能回点血,不然肉疼死了。
他勉力维持着平稳的脸色,一脸麻木地看向傅莹珠,问道:“你几时会这些了?”
之前明明那么喜欢和家中的长辈对着干,怎么他离府几个月,回来她就变得乖巧文静了许多。
之前傅堂容总骂傅莹珠不够乖巧懂事,可如今傅莹珠真的乖巧懂事了,他却依然不高兴。
甚至更生出了些无能为力的恼怒来,面对着这么懂事的傅莹珠,他简直是有气没处出了。
傅莹珠镇定答道:“病中无聊,看了点书。”
见傅堂容对傅莹珠颇有微词,明明孩子在学好,不鼓励罢了,竟然还摆脸色,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这还要感谢你未将莹儿带去江南,才给了莹儿静思、沉淀的时间。”
生怕傅莹珠因为傅堂容的不识时务,又变回之前和长辈对着干的模样,老夫人特意笑着望向傅莹珠夸赞:“以老身看,她这阵子想通了许多事,可谓了不起。”
傅堂容心中半信半疑,脸色仍然算不得好看。
陈氏则是听出了老夫人话中对他们不带她去江南的责难,脸色亦是往下垮了垮,偷偷攥着的手更加用力了。
傅莹珠不想表现得太聪明,却也不想就这么受着傅堂容的一张冷脸,状若懵懂地问了一声:“父亲,您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这鱼汤喝得不好?”
傅堂容:“……”
喝得不好?五百两得鱼汤,他喝着敢不好??
傅堂容继续压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道:“还好,就是喝多了有点想吐。”
听说这鱼汤是傅莹珠不知从哪搬来的菜谱,傅堂容一改之前赞不绝口的模样,眼神里都带上了挑剔。
不过,傅莹珠还怕他不说这道菜的坏话呢。
听了这话,她便一脸了然的神色,随后又换成关切的表情,招呼着柳叶说:“柳叶姐姐,你去把父亲的锅撤下吧,给他换上一些爽口酸口的腌萝卜,免得吃多了,容易积食,对身体不好。”
老夫人听了,也一脸赞同地说道:“是极,别吃了啊。”
老夫人的语气听起来对此事颇为重视。
老人家最注重养生了,但凡一听有点不好的苗头,立即掐住。
别看傅堂容现在正当壮年,但真论起来,身子恐怕都不比她这个老婆子好不了多少,早就被他早些年的声色犬马掏空了。
陈氏是否是真心心疼傅堂容,她不知道,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是真的心疼自己这个儿子。
如今傅堂容刚从江南回来,又是冷热交替天气乍寒乍暖的时节,正该注意着点,免得忽然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的没人照顾,那可真是要了她老婆子的命。
老夫人思及此,更是万分赞赏的对傅莹珠说:“还是莹儿懂事,考虑周到。”
傅莹珠不好意思地说道:“为人子女,应当做的。”
“对了,柳叶姐姐,给父亲多搁点醋,好消食。”
柳叶领命,果然是乖乖照做。
傅堂容:“……”
傅堂容面前沸腾鲜香的鱼汤被撤下,鱼片也没了,只有一盘孤零零的腌萝卜,看上去蔫了吧唧的,一点也不好吃的样子。
上头还被柳叶多搁了两勺醋,闻着都能闻见酸味,简直冲天的酸,酸倒牙了。
本来没想吐,只是敷衍之词。可此时此刻,傅堂容是真有点想吐了。
他实在不能如此委屈自己的胃,无从下手,又不能死皮赖脸留下来,把自己说的话收回来,便只能随意找个借口,灰溜溜离开木樨堂,免受那碟腌萝卜的迫害。
此时,木樨堂除了老夫人与傅莹珠,便只剩下陈氏与傅明珠了。
傅堂容离开之后,陈氏和傅明珠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一直怔怔坐在那里。
她们如此难受,倒不是因为傅堂容吃不了这鱼肉汤,而是设身处地的感同身受了一把,想起那些本该送给老夫人,却又被傅莹珠拿走的首饰头面。
难怪,难怪那天来木樨堂的路上,遇见傅堂容,傅堂容说让她们不如不送时,神色中除规劝外,还带着心痛与哀伤,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原以为,傅莹珠把冰花芙蓉玉镯拿走就已经够离谱的了,哪想就连傅堂容送给老夫人的人参,都少不了她的份儿!
再换句话来说,他们回来这一趟,傅莹珠到底空手套白狼,赚了多少钱呀!
陈氏和傅明珠心里各自纠结无比,又是眼红又是气闷,面色自然算不上好看。
老夫人心中对她们不满,就没对傅堂容那样有耐心,和善的脸色亦完全不见,直接问道:“怎么?你们也是吃得快吐了?”
这可是莹儿费时费力才做出来的菜肴,若是她们如此不识好歹,说是要吃吐了,老夫人自然不会和她们客气,是要给她们一番好看的。
有了傅堂容的前车之鉴,陈氏和傅明珠自然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忙低头喝了一口鱼汤,这一喝,便是一个怔住。
这味道……这味道,也着实太好了些!
怪不得方才傅堂容为了问出厨子是谁,费了那么多口舌。
陈氏眼睛都直了,瞬间失语,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虽然她很想嘲笑傅莹珠的厨艺,觉得她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可此时此刻,陈氏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厨艺不行。
还以为傅堂容刚才所言,不过是在拍老夫人马屁,哪想是真实切意啊!
傅明珠就更讶异了。
进木樨堂来,她本是一口都没碰鱼汤,只顾赌气生闷气了。听到祖母夸赞傅莹珠的话,还颇为不服气,更对父亲的口头赞美之词嗤之以鼻,可如今她才意识到,傅莹珠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原本以为能够跟着父亲一起下江南,是父亲偏爱她的一种表现,可此刻傅明珠心里却生出后悔的心情。
在她在江南吃喝玩乐、人情往来的时候,傅莹珠竟然在府中悄悄养好了身子,还学会了那么多的东西。
只说在指挥厨娘的功夫上,傅莹珠已是超过她了。
当下,傅明珠的眼睛就更加瞪大了一些。
不知是为了求证,还是为了什么别的。
她低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有些停不下来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