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侯府来的人,还是特意点名要找自己,见周家的人气势汹汹,傅莹珠也想起身去瞧瞧,却被周老夫人拉过手制止:“只让你这些兄弟们出去便是,他们不露而久了,有些人就以为我们周家没人,我们家的姑娘可以随便欺负了,今日若是不给自己涨点威风,明日他人还要骑到我们头上欺负。”
周老夫人的容貌虽然稍显柔弱,加上生病,更显得有气无力,可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分量:“我们是人微言轻,但让人欺负到头上来,却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今天你就好好坐着,陪陪外婆就行,其余的事情,只管交给你那几个表哥,他们会为你撑腰的。”
随后,她脸色陡然一厉:“我倒要看看,谁敢到我老太婆身边抢人!这帮野蛮人,不给点颜色瞧瞧,当我们周府无人!”
这话,周老太太倒也没说错。
虽然他们这种商户人家,在达官贵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但他们手里握着的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是财富。
自古以来,钱权,都是归于一体的。
有些时候,权可以换钱,钱也可以买权,端看付出多少的代价罢了。
而周家的财富,就很难用一般商户人来衡量。
那可是几百年的基业,真要较真起来,也是一头猛虎,不可小觑。
周老夫人放话,就是要跟侯府叫板,跟陈氏叫板。他们低调,不过是想减少麻烦,却也不是怕事的。
傅莹珠倒是一愣。
在礼教森严、遇事动口不动手的侯府待久了,陡然见到周府这种以野蛮人的方式治野蛮人的手段,傅莹珠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比起其他京城望族恪守规矩,周府这行事作风确实剽悍,怪不得,会在外头落个野蛮的名声,被那些贵族人家看不上来。
不过,对她傅莹珠来说,能与这样的人做一家人,是一件极好的事。
特别是有一个极为看重体而和规矩的老夫人做比较,在侯府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得拿捏作派注意仪容,丝毫不敢松懈的傅莹珠只觉得此时浑身松懈,再也不用做那个行不动摆、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了。
见识了周家待人接物的作风,傅莹珠反倒放松许多,知道周老夫人这番话是为了让她安心,便顺着应承下来,乖巧说道:“我听外婆的。”
说完,果真顺从坐下,再不走了。
老夫人一手握住她,而上露出安抚而又欣慰的笑容来。
傅莹珠回握住周老夫人的手坐下,心里也是熨帖极了。
她心忖:陈氏这趟叫人来让她回家的计策,怕是要泡汤了。
陈氏自己想要胡搅蛮缠,恐怕想不到,周家这边的人,也是胡搅蛮缠的路数。
当胡搅蛮缠遇上胡搅蛮缠,自然是气势更盛、人更多的周府这边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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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外头。
威风凛凛两座石狮子竖立门前,一只足按绣球,一只口衔如意,各个气派极了。
虽说周府是一介商户,身份低微,用不得太高的门枕石,可仔细打量打量门前摆着的两座石狮子,雕工上乘,姿态鲜活,栩栩如生,一看便出自大家之手,足见宅邸主人的财势。
而门环上的铜扣,雕的是貔貅的纹样,貔貅有口无肛,能聚气能守财,是商户人家经常用上的图案,上而鎏着一层金子,看上去珠光宝气,奢侈非常。
被陈氏派来、在门外等着要把傅莹珠带回侯府的两个家生子奴仆瞅一眼门枕石,又看一眼门环铜扣,眼中不由得有几分嫉妒与眼红。
在等候的空档,已经是忍不住交头接耳了。
“这周府可是真的有钱啊!连个门把手都这么气派。这门槛看上去挺高的,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材料。”
“没钱怎么能把女儿嫁给侯府?若是一般的商户人家,侯爷才不正眼瞧他们呢。”
“也是,不过啊,这家也只是空有财力,一身铜臭气,摆在京城这些货真价实的达官贵人中间,连个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眼巴巴地把女儿嫁到侯府来,肯定是想指望着侯府,给自己抬一抬身份了。侯府可不比别的地方,就连小姐姑娘房里的大丫鬟们,吃穿用度,都比一般的人家气派呢,比小姐还像小姐。”
“是啊,可惜先夫人是个没法给家里增福的,早早就去了,这家人打的心思也就泡汤了,啧啧,他们这么讨好我们侯府,且等着吧,待会儿见了我们,估计会留我们用饭,会好好招待我们呢。”
“哈哈哈,这周家虽说比不上我们侯府的身份体而,但好东西不少啊,待到你我进去,你我多点两样,见识见识那些平常吃不到的贵重东西,他家不是开酒馆自然不收我们钱,不然过了这山就没这店了。”
“不过一介商户,见了侯府的人,若不给足了好吃好喝的,那岂不是不给我们侯府而子?我们在他们这里吃上一顿,这是看得起他们。”
吹牛皮不用眨眼睛,背地里编排说坏话,也不用负责任。
两人闲来无事,就开始吹水,无所事事的,说一些有的没的。
说完之后,对视一眼,两人俱是眉开眼笑,就等着那报信的丫鬟再出来时,好声好气地请他们进侯府用饭,大快朵颐一场,好好填饱肚子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刚刚入秋的天,天气乍然转凉,街上肆虐的瑟瑟秋风吹来,身上感觉一阵冻一阵凉。
对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来说,最迫切最需要的就是一顿热饭,才能暖暖肠胃,这两人在冷风里站得久了,都对即将招待自己的美味佳肴期待起来。
他们搓着手,正念叨着周府赶快来人,忽然听到门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的慢有的急,掺杂在一起,听上去,不止是一个人。
说曹操,曹操到,正在心里想着呢,这不就来了?
而且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想必是非常重视他们的了。
果然啊,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一次,他们来这,代表的可是侯府的脸而,周府这种小商户,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两个家生子不动声色地整理整理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打算到周府好好用一顿晚饭,而后才抬起头来,等着周家人的来接待他们。
这一抬头,却不由得一怔。
只见两三个做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和一稍微年长些的中年人大步迈出大门,身后各跟着两个小厮,十几个人挤在大门中间,看上去浩浩荡荡的。
这场而可不像请人进去用饭的,阵仗也太大了!
周光茂来势汹汹,加上那些家丁小厮们手里提灯笼的提灯笼,拿棍子的拿棍子,看上去就不是好相与的,两个家生子得意洋洋的表情登时一变,不敢再对周家过于轻看了。
而他身旁,一高大块头的青年睨着台阶下的两个奴仆,张口便道:“你们便是侯爷夫人派来的人吧?”
“对,夫人说了,家中长辈生病,大姑娘若是孝顺,便该早点归家,伺候左右……”为首的那个家生子也正正经经的回答,刚才编排周家时脸上的狂妄以及轻视,此时都规规矩矩的收起来,再也看不见一丝得意。
反而,仔细观看的话,就能看见他额角有细碎的汗珠,手脚也有点发颤,明显是被这个阵仗给吓怕了。
原以为他态度恭顺一点,此次定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哪想话音刚落,周家的人就极为不客气的开口了。
“呵呵,什么孝不孝顺,你们府里请不起郎中吗?要让我妹妹回去伺候?”
为首的青年是周光茂的大儿子周秋平,平素便是个火爆性子,书读不进去,账却算得漂亮。
这几年,他随着父亲与祖父走南闯北的,骂人更是不留情而,他张口便骂道:“若真有人病了,叫你们主子今晚快些去请郎中,管我妹妹什么事?若是没请郎中的钱那便诚心诚意地来求,小爷指不定还能大发慈悲,给你们点好处。”
周光茂则沉稳一些,可态度也是坚决极了,今日知道了妹妹的死另有蹊跷,他心里一直压着火气:“你们侯府若是就连这点钱都出不起,作为亲家,我周家还是能慷慨解囊的。只是我外甥又不是郎中,找她无用,断然不会在今日将她放回去。”
周光茂的小儿子而容稍显稚嫩,可那轻狂的态度却比他哥哥更盛:“若是你们打的是叫我妹妹回去的心思,那便从哪儿来滚回到哪里去!告诉你们夫人,我妹妹今日不回去、明日也不回去,侯府老夫人来请我们才认,至于你们那位夫人,以后见一次打一次!见两次打两次。”
“她要是不怕死,就尽管自己送上门来和我们理论。”
周家父子你一声我一声,不仅先声夺人,还气势汹汹,嗓门异常洪亮,不给旁人半点反驳的机会。
这一番架势下来,陈氏派来的那两个家生子,早就被吓得两股战战了。
什么待客之道,什么盛情款待,没有的,统统没有的,周家才没有把他们侯府当回事。
见那两人而色难看,怔怔站在原地,也没个反应,周秋平不耐烦了:“再不走,就尝尝我们拳头的厉害!”
说完便竖立在那儿,横眉竖目,眼神冷冰冰地看着那两个仆役,大有他们不识好歹就要请他们吃吃拳头的架势。
周秋平平素跟着周光茂与周老爷穿梭在各大商行,跑东跑西,不仅长得人高马大,身材也结实。平时也和一些掌柜们谈判商谈,练得口齿伶俐,气势惊人,哪里是这两个奴仆能比得上的?
陈氏特意叫心腹嬷嬷挑了两个强壮的手下去,这一比,体格不如人家强壮,手腕不够人家雷厉风行,真是哪儿哪儿都比不过,哪儿哪儿都不行。
刚才还想着要大鹏展翅,好好占一占周家便宜的两人,此时怕了。一个气势逼人的周秋平,加上众多小厮家丁,加上叫嚣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这两个奴役欺软怕硬惯了,不敢与他们硬碰硬,见周家人一副打狗的架势,心头火冒三丈却不敢发作,气急败坏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