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萧允也直直迎上去,眼神不闪不避:“天下诸事皆有轻重缓急,王叔急什么?”

萧景赫哼笑道:“陛下倒是将那书生的气人学了个十成九。行,那便说说这位帝师大人,本王的王妃。”

“六年前先生入仕,彼时朕尚且年幼,但父皇却力排众议立朕为太子,这一直是朕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但如若结合当年先生的突然入仕与中毒,将这场君臣之义看做一次交易,所有的事情便都说得通。”萧允垂眸,语气平平,“朕虽为父皇亲子,却因出身低微不得父皇青睐,先生选中我,其一乃因为朕背后一无朝廷势力,二无母家外戚,三乃尚且年幼。先生虽然在父皇在位期间卓有政绩,但真正展露峥嵘却是在朕依诏登基内廷之乱之后。”

萧允先开了口,萧景赫也不是什么拿乔的人,顺着梯子搭了把手:“先帝未曾继位前曾与言煜、蔺皓之二人微服南巡,曾于沪州遇到了先生,相识于微末,先生更是与言煜、蔺皓之结拜,以兄弟之名相称。之后先生参加科考,三元及第却自请下放去了沪州做了小小县官,长达一年没有任何显著功绩。但在那一年里,沪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更有不少武林人士来往聚众。”

因为时间过去了好几年,萧景赫的暗卫能查到的也就只有这些,更多细节的东西恐怕在如今其他三人尽数不在的情况下,恐怕只剩下杨晏清知晓当年细枝末节。

萧允并不了解先帝,但他了解杨晏清,将事情反过来想再结合这一年京中发生的事,便也明白了大概:“是父皇对当年蔺大人的案子闭着眼睛判了冤案,以此逼得先生入仕以求翻案。”

那么先生中的毒,就必须要在内廷找一找答案。

他顿了顿,问萧景赫:“王叔这次出来,身边可是跟着暗卫?”

萧景赫没想到杨晏清之前让小皇帝去拉拢安郡王时并没有告诉他暗卫的事,挑眉反问:“是又如何?”

“朕明白了。”萧允缓缓点头,心中将安郡王换了一个位置摆放,又道,“前几日,先生曾拿了一支断箭入宫,可是靖北军中兵器配备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萧景赫没有回答,反而嗤笑一声:“陛下这是在拷问本王?”

在皇帝面前,身为一品亲王的萧景赫理应称臣,但不论是在上朝还是此时,萧景赫哪怕是在自称上也从未向萧允低头称臣。

“因靖北王驻扎青州多年,青州刺史之位空悬已久,云州刺史也因为汪兴国的案子一直按压案上没有任命,王叔应当是很着急的。”萧允缓缓道,他说话的语气带着和杨晏清类似的不徐不缓,似乎每一句每一字都在心中斟酌万千,“朕注意到,今年青州报上来的科举名单中,有一个叫做蔺奕朗的文生,看户籍名册,应当是蔺大人的孙子。”

萧景赫微微眯起眼,手指间一根稻草被他捻来绕去,在手指上勒出一道浅浅的印痕。

“朕知道,先生一直夹在朕与王叔之间,就如同屹立在两道瀑布中间巍然不动的岩石,所以朕与王叔才能像今日这般坐下来谈一谈。可岩石受到的冲击日益见涨,哪怕是再如何坚硬,也有破损崩裂的那一天。”萧允抬起头看向前方,他们收拾出的院子在村子的偏上方,从这里看下去拢着夜色只能看到茅草屋隐约的起伏和冬日冷风吹拂枝头划开的凉薄声,“王叔信不过朕,朕也无法信任王叔,但值得庆幸的是,朕是父皇尚存于世的皇子中年岁最幼的一个。”

“王叔也是聪明人,必然不会做出以靖北王名义起兵这种蠢事。那么,王叔准备选择在封地贪图享乐沉浸在酒池肉林的七皇兄,还是长于妇人之手被后院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十一皇兄?”萧允笑了笑,颇有些不屑道,“以王叔的个性,想必都是看不上的,皇子如今适合年岁的皇孙性子也皆已长成,以后也断然不会有出挑的存在。”

若是真有,当年杨晏清就不会放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全须全尾地带着家眷去往封地了。

能在那场内廷之乱中活下来,他的这两位皇兄靠的可不是能力卓绝,而是平庸无能。

“王叔想要说一不二的权柄,想要不被皇权威胁的权势,为何不考虑朕?”萧允转过头,与萧景赫对视,“朕能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帝师,也不介意多一个把持朝政的摄政王。”

“朕如今不过十岁,距离最早的大婚亲政之年仍有三年,春闱在即,王叔大可凭此机会安插人手入朝。”萧允笑了笑,那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虽未长开,已经有了几分他先生的风采,“当然,朕相信,王叔能与先生和睦相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