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周,从前有永安侯府崔氏,已迁往颖城两年。
与之对调搬过去的,是被削了爵的武敬侯檀尤。
檀尤,檀萦的父亲。而檀萦母子被囚北境,若无突发战事,原本该已被顾星朗处死。
过繁的局面里任何一处都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阮雪音来不及想式微已久的檀氏是否这根头发,只快笔书信唤来粉鸟,直送蔚南。
那封信从天而降飘飘洒洒落到小玉头上时,顾淳风刚回营地。
祁军反守为攻侵入蔚南,扎大营以备讨伐。她在过去大半月内率黑云骑连打了三场胜仗,又有火烧蔚营的军功,渐摆脱了需要回护的公主之名,成为与众将领并肩御敌而不惹任何争议的,真正女将。
信件尚在空中阿香便瞧见了,震声一呼。淳风抬眼,于白笺之外隐约望得没入云层一抹粉翅。
她心有所感,握着信当即快马回自己帐中,果然是阮雪音。
数日未曾沐浴,一早说好了今日回来要洗,阿香几个便在她读完信之后拎着热水进来,须臾准备妥当。
顾淳风怕误事,其实想直接带几个人立即回北境檀萦的住地。
眼见姑娘们给她备好了热水、各自也想回帐中清洗一番的可怜样,又不忍心——十日没浴过了,难得今日有闲,总不好再叫她们失望。
遂摆手命她们快去,“麻利些,还有一桩要事需人跟着我去办。传令所有人,收拾妥了便来集合,我等够十个,就会出发。”
众人应是,小跑出去。顾淳风拿出从戎后越发雷厉风行的气势,不消盏茶功夫便自己脱光了浸入浴桶,又根本不泡,快速洗净,换好中衣,边穿革靴便擦头发。
有轻叩声响起在帐篷柱上,隔着布料显得闷。
“进!”
倒还是有动作与她一般快的。顾淳风心下满意。
却没动静。
“无妨,进!”她已经穿好了中衣,纵使春夏衣料薄,襟口亦没拉好,但有何关系,都是女子。
仍无动静。
她蹙眉,手上不停擦着一头海藻般长发,一只脚有靴一只脚光着,因身体不平衡连蹦带跳至门边,拨开厚帘半寸却看见纪齐的脸。
只半寸帘缝。
纪齐还是能完整看到眼前人,湿漉漉长发濡湿了胸前一点衣料,还有几缕蜿蜒探入雪白的襟口,往更深处贴垂而去。
更深处他也算看过。
许多地方其实都看过了。从内到外,从小到大,二十年,他看尽了眼前人的小半生,陪她追逝、欢喜、伤怒、觉悟,最后与她一起踏上征途,再不回头。
显然顾淳风对于自己这副模样出现在纪齐面前,已愈发不在意。有些习惯了乃其一,把他当作战友兼“闺密”乃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