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却喃喃“再快些”,与她同乘一骑的姑娘不明所以,只加速驭马。
那辆马车静候在一棵平平无奇的老槐树下。
花期已过,芳香已逝,树冠浓绿,因夜半无光,黑沉沉一片。
纪晚苓却能勾勒出从树到车的轮廓线条,那逼近的风景成为她脑中图画,只差一个人,便能拼凑完整。
“不要费哪怕半刻,哽咽、落泪、凝望、叙旧。”却听阮雪音低声,“彻底甩掉追兵之后,随你怎样,但不是现在。你若做不到,就不要看他,直接跟我上车。”
她怎么做得到不看他。若他真的,就在那树下车前。
纪晚苓不吭声。阮雪音真怕她十年梦魇一朝醒,狂喜激动,在见到那张脸时晕过去,“瑜夫人。”
“我答应你。”
她回出这句话时,身前驭马的姑娘恰好勒缰绳停驻。纪晚苓心跳快得要窒息,目光越过姑娘肩头,看见车前,真的坐了一个人。
分明有月光,却看不清脸,连身形都是模糊的。
她眼泪还是霎时涌出,全靠着被阮雪音提前构筑的行动意志,下马,跑向车门。
和车前那人只剩寸许距离,她还是没能看清脸。
是因月光不亮么。
还是眼泪太多呢。
但她看清了他的眼,那瞳中满是错愕,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阮雪音快速擦过跳上车,低道一声“逃命”——
那错愕方汇聚成,是笑意吧?纪晚苓来不及看,赶忙进车厢,浑浑噩噩听着车轱辘声、马蹄飞溅声再次震响,又听见阮雪音极简而极精确地指路,渐渐那些声音都消失了,脑内只剩下月光之中,他的眼睛。
因最终还是要西行,他们须绕上一段再折返,错开追兵。阮雪音强忍着愈发严重的痛与痒,双手互掐转移感知,坐靠在门边不敢懈怠。
阿香知她受了伤,陪在车里,冷不防瞧见药箱,赶紧撒开膀子翻腾。
“殿下,有没有可用的?”
殿下怎能受伤,让殿下受伤了她阿香对得起谁!满脑子这些念头,恨不得手脚并用将对的那瓶药揪出来,偏阮雪音忙着指路根本不理她。
“殿下,殿下!”
她捧着打开的药箱到她跟前,这样阮雪音不回头也能看一眼,然后给出指令。
其实没有特别合适的,暂缓罢了。阮雪音轻道“红色瓶子”。
阿香赶忙照办,顾不得规矩,蹲下撩开阮雪音的裙纱便要涂抹。
细小的血色伤口布满玉白的双腿,有些地方还能瞧见短而尖利的小刺,触目惊心。可马车颠簸剧烈,不好下手,阿香干脆握住阮雪音的脚踝将她两腿抬起,平架在车座上。
纪晚苓被眼前大动静唤醒,挪过来,“要帮忙么?”
“有劳瑜夫人!”
阮雪音全副心神在外间,任由她们摆弄,腿上痛痒丝丝钻进骨缝,又钻入心里,但人果然便是这样——有更大的风浪在前时,脚下坎坷便不算什么,但凡不是要命,全都能忍。
上官妧早先说她无论如何逃不掉,是除了木楼周边、沿途还有兵马拦截的意思么?
蔚西的兵马已经大部分去了祁西战场,最新的消息是阮仲领剩余军兵南下扫尾,完成国土收复——大风堡北麓还有一点点驻军,阮墨兮又拨了人给上官妧木楼中使用——已经是全部了吧,哪来那么多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