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野生活十年,早不将自己当做皇子太子,对人对事的态度也就大不同。故虽觉奇怪,很快适应,坦坦笑道:
“你跟雪音一样,如今,是我的弟妹。”
纪晚苓万般不料,心忖阮雪音对自己没及交待,对他也没有?
一时不知能怎么答,好半刻憋出一句:“我跟她怎么一样?”
顾星磊没明白,以为是二人共事一夫,面和心不和。
纪晚苓说完也发现有歧义,冲口道:“你那弟弟对他的爱妻,也就是雪音,死心塌地死去活来,正眼都不瞧旁的女子!”
顾星磊虽已知弟弟定是最宠爱阮雪音,却也没想到晚苓会被冷待得,满腔怨愤、风度尽失。
可纪晚苓情急冲口,又哪里是因怨愤顾星朗?
便听她继续,语气收敛了些:
“我虽入宫,与他,跟从前也没有差别,且生分了好几年,后来才解除误会。而哪怕误会解除,并无更近一步,我这皇妃身份,有名无实。”
她说到最后这句,声低下去,头也低下去。
很不该将这种事摊到日光下说,却是不得不说。
顾星磊花了好几息时间理解,颇觉愕然:“你是说——”
“是。”
“怎会——”
“就是会。这在祁宫,在霁都,应该说在整个青川,都不是秘密。当今祁君没有后宫,只有一个珍之重之、宠上天去的皇后,就是阮雪音。”
她说完,秀眉蹙起,“你这些年究竟在何处?如此昭昭的皇家轶事,竟未听闻?”
醒过来才两年,深居山野,从哪里听闻?顾星磊自嘲而笑,心知不是细说时,纵要说,得先上路。
“委屈你了。”终只简单一句。
“你活着,我还委屈什么。”纪晚苓低着头,眼角眉梢却漫起笑意。
顾星磊忽想起那个黄昏溪水边,阮雪音说:三哥还在世,瑜夫人便不苦了。
阿香远远出现,试探着喊:
“瑜夫人,殿下醒了,催呢,说趁天还大亮,多赶些路程。”
这头两人忙答应,一走前一走后返回队伍。纪晚苓上车见阮雪音恹恹歪着,递过水囊让她饮些。
“我——”她想在外头和顾星磊一起驭马。
“请三哥进来吧,咱们谈谈。”
方才阮雪音已问清阿香,原是淳风受宁王提点,派了她们几个跟踪纪晚苓一路到了棉州。
而顾星磊活着这件事,是整局中一个变数,虽说他如今跟着自己前往不周山,对大势暂无影响——
考虑到他本为祁国储君,以及纪氏目下状况,有些话,应该对两人一起说明。
阿香受命驾车,待顾星磊进来,门被仔细关上。
三人默契坐得靠里,将声量压至最低。阮雪音简单说了整个大陆局势,在顾星磊目瞪口呆的茫然里,郑重道:
“我的理解,三哥并不想回霁都。”
纪晚苓明白阮雪音是不想他回霁都,因为会威胁到顾星朗。她观星数年一直有所怀疑,却只字未提,不就是保护顾星朗的君位?
一时情绪复杂,只望顾星磊。他却坦然,一点头道:“的确。”
阮雪音便看纪晚苓,“瑜夫人呢?”
因顾星磊在侧,瑜夫人三字亦听着别扭。纪晚苓按住心绪,“我什么?”
“你是跟三哥走,还是依然,要回霁都?”
这句话耍了点花招。在于尽管顾星磊已经表示了不想回,依然存在第三种选择:和三哥一起回霁都。
她有意将回霁都,和跟顾星磊走,划成了不可兼得的两件事。
是在提醒纪晚苓,时局至此,拉顾星磊下场只会让他们难温鸳梦。
因为纪氏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她的磊哥哥,却毕竟姓顾。
而两件事中选其一,意味着纪晚苓需在情郎和家族之间,做抉择。一旦她决定和顾星磊双宿双栖,便不能再回霁都,便要放手家族生灭。
“无论鹿死谁手,你都不是主宰者之一。你家族的生灭,在你父兄手里。”阮雪音轻声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