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是想一直躲着这位义兄的,可宫宴这天却是不行的,作为皇子,只要不是病的快死了,就都是要去的。
而宋谕,作为如今大荣朝最炙手可热的年轻才俊,那更是要参加的。
除夕宫宴,不比往日,可以称作为家宴,因为出席的多是宗室人员,此外就是正受宠的臣子了。
既是家宴,家眷可以一同前来,每家除了带上一位夫人,另外,还可以捎带上一两位公子小姐,顺便见见世面,毕竟皇宫不是外面的菜市场,随时都可以去,有些人,一年到头也未必有一次机会。
六皇子是早早就来到的,来了之后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小口喝着闷酒。
好友李子莫看到,径直走了过来,“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每次叫你出来喝酒,就推拒,这会儿,宴还未开始,你倒喝上了,你这样很反常你知道吗?”
六皇子斜了他一眼,继续倒酒喝,当他愿意啊,他这不是提前壮胆吗?否则,他是真没勇气面对。
李子莫见他这副样子,也没再说什么,摇头叹息了声,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心道,难不成是在军营里经历了什么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人可不是那种经不起磨难的人,还有什么苦痛能比得上绑架时所承受的?不该啊。
李子莫正在好奇什么事的时候,大殿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抬头看去,只见宋谕被一圈人围着,均是面带笑容,嘘寒问暖的。
以宋谕如此的声望,巴结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这些人的脸上,可不止巴结那么简单,貌似还有一种看女婿的心情。
是啊,再巴结都不如结为亲家来的牢固。
再看那些同来的千金小姐,更是个个娇羞不已,目光全随着宋谕转了,虽然外人在,但也不舍得移开。
不光是千金小姐,有些公子也看的目不转睛。
李子莫忍不住叹息了声,他这表弟可是个祸害啊,男女均逃不过他的魔爪。
也难怪,他一进来,殿堂顿时不由一亮,简直犹如一股春风,扑面而来,那容颜,那举手投足的气质,就连他看的都赏心悦目的很。
李子莫扭头正想跟好友感概几句,忽然发现好友直直的目光,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不,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李子莫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越看越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再联想起之前这人一系列行为,几乎毫无疑问了。
天呢,李子莫猛拍额头,惊的差点没跳起来,性别不对也就算了,况且两位还是兄弟呢,认的兄弟那也是兄弟。
这可如何是好,六皇子可是他看上的储君人选,资质已经不是很出众了,再有这些污点,那是更加无望了。
更怪宋谕这个混蛋,六皇子多老实善良的一个孩子呢,却愣是被他祸害成这样。
只见他还在那里,笑的如沐春风,吸引无数目光,李子莫恨不得上前掐死他,让你笑。
当然了,以宋谕如今的地位,他也只敢想想。
他是想,可身边的人却直接做了。
只见他噌地起身,三两步走到了那个祸害跟前,看人的眼神十足的怨妇形象。
打从他一进来,六皇子就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要忍住,忍住,可是他没想到那些人竟如此大胆,围着问东问西也就算了,竟有人拉着手不放,再见那人竟无动于衷,心头一阵火气,想也没想就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了。
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莽撞,由于动静太大,太反常,不少人注意到,并加以询问。
六皇子结结巴巴应付了几句,忙看向自己那义兄,别人能察觉,这位七窍玲珑心的人没道理察觉不到,可是呢,自己这义兄,只是无事人似的冲他笑了笑,接着又闲闲地问询了他几句,就又跟旁人说话去了,像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六皇子看到,先是松了口气,暗道了声好险,可冷静下来细品,陡然觉出不对来。
那是没察觉啊,分明是察觉了,然后装作不知道。
六皇子当时那个心情复杂极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既羞愧,又怨恨,既委屈,又不甘。
各种情绪交织下,脑袋已经不冷静了。
鬼使神差地把人拉到了一旁,赌气道;“你想的没错,我就是对我义兄产生了不该有的情谊,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就是不能让我忘却,不是我不想,是没办法,我试了无数种方法,全都无效,你放心吧,我不会纠缠你的,更不会对你做什么,我谁都不怪,只乖命运捉弄人。”
说的宋谕的心都要软了,真是怪可怜的,活像一个吃不着肉骨头只能在旁边看的小狗一样。
啊,呸,自己才不是肉骨头。
六皇子说完,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垂着头走开了。
看他这样,宋谕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若不是血缘关系,说不定她一心软,一冲动就答应了,可是,血缘呢,她再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也不能对伦理熟视无睹啊。
近亲结婚的害处,她可是再清楚不过,生出来的孩子,到时是个白痴,可就苦了孩子了。
我去,想哪儿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六皇子回去后,见李子莫看过来,冷不丁丢出一句,“你要是觉得看不惯,就离远些。”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那人都知道了,还怕旁人吗?
李子莫想骂人,这不是无赖吗?
在别处吃了瘪,居然拿着他撒气,不是个人。
有能耐,你对他说这话?
你以为我不会走啊?我之所以不走,那是看在你被人拒绝的份上,头脑不清,不跟你计较罢了。
等过去这阵,看我怎么讨回来。
只希望,这位赶紧从这里走出去。
当然,内心也知道,以这位对那位的依赖情感,一时半会很难走出去,但再难,也有走出去的那一日。
他是这么认为的,宋谕能拒绝,他其实挺感激的,他若是不拒绝,他必须找他麻烦不可,他不能允许好好的一个储君陷入这种事情当中。
伴随着太监的一声唱和,大荣朝最高贵的皇帝,携着雍容华贵的皇后,走向最上面的高位。
下面的人忙收敛起神色,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都入座吧。”荣帝挥了挥手。
宋谕从善如流起身,落座,虽说来了有几年,可对这跪拜之礼,依旧不适应,不是万不得已,她是真不想跪。
上面若是坐着的只有荣帝倒也罢了,生父嘛,不管承不承认,身上都流有他的血脉。
至于那个女人,却是杀母仇人,不共戴天,又岂会跪的甘心。
当然,她也知道,那个女人对她定然也恨之入骨,打从皇上一行人进来,就察觉到一股怨恨的目光投射过来,仿佛蛇虫萦绕,令人遍地生寒。
宋谕抬头,嘴角翘起,冲上面微微一笑。
这笑容落在皇后眼里,简直犹如见到了鬼魅,整个人定在了那里,下面的这张脸与多年前那张脸重合在一起,散发着阴冷的嘲讽,好像在说,你以为你赢了,其实你才是输家,因为你什么都没得到。
皇后摇头,不,我还有儿子,我儿子会当上皇上,整个大荣都是他的,而你尸骨早已无存,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痕迹,别人就是惦记,也无从惦记。
那张脸的笑容更深了,谁说没留下,我的女儿不是回来了吗?她不但会为我报仇,还将坐上那个位置,让你和你的儿子在大荣朝无处容身。
你休想。
“你这是怎么了?”
荣帝冷漠地看过来。
“没,没事。”皇后浑身冷汗。
“你这可不像是没事,想来是这段时日太过忧虑了,忧虑过甚,对身体不好,以后少想事,多休息才是。”
外人看来,这是皇上关心皇后呢,可皇后深知,并不是那么回事,话中暗含的嘲讽再明显不过,什么叫少想事,多休息?不就是让她束手就擒吗?
皇后差点没把手中的杯子捏碎,直到现在,她才总算明白,这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八成也是要推那人上位,否则不会容以女子之身走上朝堂的,声望有了,等再铲除了他们,就宣布宋谕是他流落在外的皇子,身后有定远侯和灵渊撑腰,到时谁还敢反对。
想到这里,嫉妒就像蛇虫一样爬满了全身,为了那个贱人,竟然连祖宗律法都不顾了,居然要捧一个女子上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如此想的时候,人噌地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荣帝眉头紧蹙。
皇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宋谕,“本宫听闻宋大人最近办了许多大案,颇有清正廉洁之称,刚好我这里有桩案子,不知宋大人能不能办。”
“今日是除夕宫宴,不谈公事,只论家事。”不等宋谕回应,荣帝就生硬地打断了,看向皇后的眼神透着无尽的冷意。
搁平时,皇上一人发话,皇后自然不敢说什么,至少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护帝后和鸣的,可今天并没那么做,反而挺直了身躯,连太子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出声相劝,“是啊,有什么事还是等宴会结束再说吧。”
皇后没搭理,目光依旧紧盯着宋谕,“宋大人,能办吗?”
宋谕只得站了出来,心说,这女人发什么疯,“不知皇后说的是什么事?”
只听皇后一字一句道;“女扮男装走向朝堂,这是否违背大荣律法。”
此话一出,殿内当即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