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校长一头栽到在路面上,笨拙地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他抬起头,瞳孔中倒影出车水马龙的道路,和迎面驶来的一辆suv。
尖锐的刹车声刺痛了邵老师的耳朵。周围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suv碾过校长的腿,堪堪停了下来。
车上跳下来一位中年司机,张皇失措地望着车轮边发出杀猪般嚎叫的校长。
“老东西,你碰瓷啊?我可是有行车记录仪的!”
他转向周围路人,像是寻求他们的支持一般。
“你们都看到了,是他自己冲出来的!不、不关我的事啊!这是碰瓷!”
邵老师急忙拨开人群冲到姚校长面前。后者的嚎叫连几条街外的人都能听见。交通事故堵塞了马路,来往车辆不耐烦地鸣笛,看热闹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人高举手机拍摄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suv司机见势不妙,急忙打了120,又回到车上确认行车记录仪一直在工作。直到急救车呼啸而来时,他嘴里还在念叨“这是碰瓷,我有证据”。
姚校长被立刻送往最近的医院。经过检查,他左腿骨折,除此之外并无大碍,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天。
病床上的姚校长脸色惨白,仿佛有个技术拙劣的化妆师给他化了一层白到不自然的妆。
他还算精神,反反复复对赶来医院的家人和前来打听事情经过的交警念叨:“我不是不小心跌倒的!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有人要害我!警察同志,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绿江四中的老师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故了。校长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久之前高一那位化学老师的车祸。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上了电视。虽然电视中没有明确说明老师所在的学校和身份,但纸包不住火,现场又有那么多目击证人,很快全绿江市都知道她是四中的老师了。
同样的事故发生一次是巧合,但两次……再加上姚校长一口咬定有人故意推搡他,前来调查取证的交警不敢懈怠,不否认刑事案件的可能性。
邵老师作为姚校长的同行者,自然也受到了盘问。对于现场情况,他只能如实回答:“当时我的视线被人群遮挡了,什么也没看见。”
“这是事发现场交通探头的监控录像和司机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你看看画面里有没有你认识的人?”交警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将监控录像播放给邵老师观看。
画面中,姚校长所站的位置刚好被一棵茂盛的行道树挡住。邵老师只看到他踉踉跄跄地从树下冲出来,面朝下跌倒在马路上。
其他监控也只拍到了附近的地点。当时校长恰巧站在一处监控的死角。前前后后的监控画面中都只有一群匆匆行走的路人。
邵老师盯着画面,轻轻“咦”了一声。
“你看出什么了?”交警忙问。
邵老师请交警将录像倒退几秒钟。事发地点前后两个方向的监控都只拍到一群行色匆匆的学生,应该是集体来美术馆参观的。邵老师指着其中一个女生说:“这女孩是我班上的学生。”
“你确定?”交警讶异。
“我班上有几个女生在两位老师出事后吓得不敢来上学。她就是其中之一。”
那女生正是和邹静静一起去旧校舍玩笔仙游戏的好友。她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邵老师家访多次,不论他费了多少口舌,女生都不肯出来见她。她父母都急坏了,甚至拉着她去医院看精神科,最终无功而返。
根据邹静静的说法,那女生在化学老师出事当天形迹可疑。现在她又出现在姚校长的车祸现场……
是巧合吗?
可她的动机是什么呢?姚校长先不说,身为校长,被学生记恨简直稀松平常,就连周会上多讲了几分钟话,都要被学生用“甜言蜜语”问候全家。但出车祸的化学老师教高一,和女生根本没有交集,女生为何要对她出手呢?
邹静静怀疑自己的好友被鬼上身了。鬼怪害人不需要多少理由,一句“看你不顺眼”就足够了。但邵老师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交警问:“她会不会刚巧来美术馆参观?”
“也有可能。她曾经加入过美术社,后来因为学习繁忙就退社了。”邵老师说,“这次参加画展的也有我们美术社成员的作品,所以……”
交警当然不会轻易怀疑一个高中女生。在他们眼里,那女生更像是来美术馆散心,顺便观赏一下同学的佳作。
“我们会继续寻找证据的。谢谢老师配合我们的调查。”
邵老师谢过交警的辛勤工作,心思重重地回了家。第二天,他买了果篮和鲜花,前去探望姚校长。
一校之长车祸住院,自然有无数慰问者前来探病。病房里堆满了小山似的果篮,鲜花多到可以直接去开花店。
受到如此之多的关心,姚校长脸上并没有多少欢欣之色。他病恹恹地躺着,一条腿被绷带缠得如同木乃伊,高高吊起。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左顾右盼,让他看起来好似一只惊慌失措的大耗子。
“邵老师,警察调查出结果了吗?”他慌张地问,“我家里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说怕影响我康复。但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才一天啊姚校长,哪有那么快。”邵老师苦笑。
姚校长吞下一口口水,喃喃自语:“先是李老师,接着是王老师,现在又是我……我想……我想你说得对。我们学校里的确有些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事……”
就在一天之前,他还一本正经地对邵老师说教,告诉他世界上不存在妖魔鬼怪。可转瞬之间,他就从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变成了一个灵活的迷信者。
只能说刀没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姚校长这种人,在别人遭到危险时只会事不关己、作壁上观。唯有当自己的利益收到威胁,他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然而直到这时才开始认真对待,往往为时已晚。
邵老师很想讽刺他几句,最终还是忍住了。对方毕竟卧病在床。
“那您看该怎么办呢?”
姚校长咬着手指,看上去更像一只惊恐万状的肥耗子了。
“只能请个高人来做法试试了。可我又不认识什么高人……”
他的小眼睛中突然爆出一丝精光。
“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叫乐祈年的懂那方面的知识?”他问,“干脆就找他吧!”
邵老师欲言又止地看着校长。他很怀疑那一跌是不是把记忆从姚校长那不算大的脑仁中跌出去了。他一见面就对乐祈年冷嘲热讽,转头就求人家办事,只有圣母才会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