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向泷子姬许下誓言,誓言便成了强大的束缚,化为诅咒,蚕食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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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子姬想不明白,阁下为什么要带她来见无惨。
他现在的名字是鲤川无惨。
但他依旧是无惨。
在当初——一千多年前的时候,分明也是他从产屋敷家带走了泷子姬。
那时候的他对泷子姬说,「我依照您父亲将门大人的嘱托,来接您回东国与将门大人团聚。」
平将门是泷子姬的父亲,他有理由也有资格从内京带走泷子姬。
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即便再怎么不愿与无惨分别,她也只能跟随对方离开。
在走之前,泷子姬甚至不敢去见无惨一面——她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去见对方。
因为阁下说,「将门大人召您回东国是有原因的,如果您不愿回去,还会有其他人来找您。」
他看穿了泷子姬对无惨的感情。
这反而成了他说服泷子姬的依据,「倘若将门大人知道您是出于这种原因,他一定会非常生气吧……」
在听到这样的言语时,泷子姬的内心被动摇了。但这并非出于对父亲平将门的恐惧,而是出于对无惨的……不信任。
她想,如果自己愿意不顾一切地和他逃走,他会答应吗?
泷子姬不敢肯定。
无惨的身体非常虚弱,他连在庭院中散步都要挑选合适的天气,又怎么可能奔赴逃亡呢。
无惨无比渴望能够“活下来”,他几乎每一次生气都是因为对自己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感到不满,他嫉妒那些有着健康的身体的人。
泷子姬想,他也会嫉妒她吗?
如果她和对方(产屋敷无惨)说,「我们一起从这里逃走吧。」
无惨会是什么反应呢?
泷子姬想起了自己当初问他,「你爱我吗?」
无惨没有回答。
她想,他总是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仿佛永远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所以她最终被带回了东国,她的父亲要在东国建立朝廷。
在他自立为“新皇”的那一天,穿着隆重华服的泷子姬被带到了筵席上。
她披着华美的十二单衣,用衵扇遮住了半张面庞,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
平将门指着左侧的一名青年问她,「泷子……阿泷,你看到了吗?」
她看到了对方可怖的长相。
在盛行风雅的年代中,京都的姬君们都喜爱貌若好女的男子。所以身为殿上人的源博雅三位,因为是武将,所收的和歌反而不如安倍晴明。
这是谈笑时常被提及的趣事——因为安倍晴明从未答应过任何一位姬君的邀约。
但是没有人会提到无惨,产屋敷无惨的名字仿佛生来便与“谈笑”格格不入。泷子姬听到她们对安倍晴明的倾心,她想,这完全是因为她们没有见过无惨。
如果见到他的话……如果看到他的面容,注视着他的眼睛,泷子姬想,一定会有很多女子为他感到痴『迷』。
平将门对泷子姬说,「我希望你能与他结为夫妻。」
“他”指的不是无惨,而是筵席中的那名长相吓人的青年。
青年生着四只手臂。
泷子姬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向他望去,她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却看到了他的神情。
——仿佛恶鬼一般的神情。
泷子姬没有说话。
她的心在拒绝,但是不能发出声音,她的父亲对她说,「他会在将来接替我的位置,阿泷一定能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泷子姬从许多人的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言语,人们都说,她一定会拥有尊贵的地位、会得到强大的权势。
青年的名字是“两面宿傩”,他被平将门视作自己的左膀右臂。
两面宿傩是现如今最强大的诅咒师——就是擅长以咒杀人的术师。
这是一种,相当邪恶的存在。
泷子姬看向了他(将她带回东国的阁下),他正在安静地注视着她,他们的眼神里有彼此的身影。
泷子姬忽然觉得,他比两面宿傩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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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千多年前将她从无惨的身边带走的阁下,一千多年之后,却将她带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现在的泷子姬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他(无惨)。
她觉得非常悲伤,但是更多的却是悲哀——那份无法得到结果的恋情,似乎真的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无惨似乎从来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一直都是她在维持着那岌岌可危的爱慕。
“为什么……”
泷子姬往门口后退,她觉得自己没法继续留在这个房间里,这个有无惨在的房间,她做不到平静地面对醒过来的无惨。
夏油杰走到了她的身后,他的身形挡住了她后退的脚步,夏油杰让她仔细看看。
“那股气息,你也能够看到吧?”
——诅咒的气息。从无惨身上延绵不绝地漫出的气息。
“泷子姬,您难道不觉得熟悉吗?”
夏油杰的语气就像是在质问她一样。
他的声音令泷子姬仿佛被人桎梏着脑袋,她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无惨,根本没法移开。
她从对方(无惨)的身上感受到了诅咒的气息,那个诅咒不是别人刻意下达的,是来源于他们(她和无惨)当初的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