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半个身子站在台灯的光亮之外,神色晦涩不明,一步步逼近露琪亚。
就在两人间快不足一臂远时,露琪亚突然发难,举起喷罐,无色无味的水雾迎面喷出,她自己亦同时向身后的窗台跳去。
然而,男人的动作比她更快,竟是拼着被喷了一头一脸,也要抓住这位夤夜的不速之客。
“你到底是什么?”离得近了,他能更明显地看出她身上同样也没有活人正常的生气在流动,“不要回答咒术师或者诅咒师这种假话,确切地说,你是人还是用什么手段遮掩自己的咒灵?”
他周身萦绕着没散干净的酒与香水的气味,露琪亚嫌弃地皱起鼻子。
“死神。”
男人大笑,并不以为然。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神明。”他不怀好意地盯着死神破损的衣袖,“怎么,凡人的犬齿也能咬伤神明大人么?”
“啊啊,就是这样。”死神没好气地敷衍着他。
这不正常……
敏锐的感官告诉男人有什么正在不太对劲。
然而当他绞尽脑汁去思考究竟哪里不太对劲的时候,脑汁便像被倒进了搅拌机里,又被倒进了蒸馏釜,最后在一片高温中烧得迷迷蒙蒙,好像喷出的水雾一般。
雾气中,露琪亚的脸正在消散。
“是你!”男人的大手像精铁打造的手铐,死死钳住露琪亚的手腕不放,“你做了什么?”
“即使我现在说了,你一会儿也会全部忘光,所以又何必刨根问底呢?”
做作的同情在她朦胧的脸上浮现。黑衣的死神轻轻地摇了摇另一只手。
“忤逆不逊的罪人啊,我们地狱再会吧。”
但是露琪亚终究低估了男人肉/体可怕的强度。即便记忆置换喷雾正在从远到近、一点一点抹除今晚已然发生的一切,那只铁钳一样的右手却和他的主人一样固执,一定要把顽石般的决心传达到位。
“那在下次相见之前,就请记住我的名字吧,死神。”男人的眼中沉淀着桀骜的黑火,嘴角一道新月形状的疤痕,即使不说话,也仿佛常年噙着冷笑一般,“我名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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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锵锵——所以这一位是地狱的看门人,才不是什么和蔼可人的好姐姐。”五条悟夸张地跟伏黑惠介绍道,“你可要对她尊敬再尊敬,不然的话就要步甚尔的后尘。”
露琪亚毫不留情地截走了他面前的芒果班戟:“胡说八道,斩魄刀只审判生前的罪恶,我们死神素来依法办事。”
头毛支棱的小男孩抿着嘴,像个小大人一样。
父亲,这是一个对惠来讲既熟悉又陌生的名词。理论上他们相依为命多年,彼此之间应该维系着天然的爱,但是他坐在这儿第一次听说甚尔曾经为自己拼过命,整个人仿佛陷进了一大团棉花,满目都是茫茫然的白色。
在惠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便不指向某个具体的女人,而仅仅化作一团温暖的记忆中的光。后来有了意识,自己好像就一直跟着父亲在不同的姐姐间辗转。她们有的对自己疼爱不已,有的则不咸不淡。偶尔惠也能感受到一些隐晦的厌恶或敌视。但早慧的男孩早就明白,这些多样的情感其实都与自己无关,不过是女人们投注到父亲身上的爱所发生的折射。
甚至今天这位提出收养的五条先生也是因为父亲才上的门。
至于伏黑惠其人,仅仅是父亲复杂人际关系的连带。
对此,他是个未成年人。他可以理解。他可以接受。
但是露琪亚和他们不一样。
杰出的咒术天赋让惠很擅长体味他人的情感。他能感觉到,死神小姐身上有一种绝对中性的关爱。她对自己并不比别人多,但同样不因为其他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