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殿则被布置成一间小小的纪念室,里面简要介绍了柳田国匂的生平,并且陈列了他生前的著述。只是柳田家谨慎地没有流出他的真迹,连展出的照片都大多是复制件。
唯有一张看起来像原件的合影,吸引了露琪亚的注意。
那是张黑白摄像的老照片,巴掌大,边缘被摩挲得发了黄,一角被毕业大合照盖住,画面还有些糊。要不是露琪亚在里面来回逛了好几圈儿,根本留意不到这张藏在“柳田国匂的求学生涯”中的小秘密。
她凑近了照片仔细看,刚考入第一高等学校的柳田国匂和同学一样穿着医学生的白大褂,意气风发。但被他勾肩搭背的那个男同学有着即使高糊画质也掩盖不住的高冷。他们拍照的时候可能突然平地起风,柳田国匂忙着去拉翻过去的衣领,同学却两手插兜不为所动,眼神向下,仿佛在用鼻孔看人。
摄影师敏锐地记录下这极有生活化情趣的一幕,两位主人公清晰的面目反而没那么重要了。不过即使是在高糊画质中,同学前额狰狞的缝合疤痕依然醒目无比。
露琪亚有心想查这个人的名字,可惜纪念室并没有考据到如此细致的程度,只是统一称作柳田国匂的大学同学。她只好仔细地拍下这张照片,乘车前往柳田家的祖宅。
这次,不用五条家的拜帖,家主柳田始第一时间来到大门亲自迎接露琪亚。为了感谢死神小姐解开柳田国匂的诅咒,在听过露琪亚的来意后,他毫不犹豫地向她开放了柳田家的忌库。
不过由于柳田国匂直到二十七岁时才被柳田家认祖归宗,忌库里关于他学生年代的收藏并不多。
“这个或许能派上用场。”还是柳田始从柳田国匂的手稿里翻出了一本大学时的日记。
露琪亚接过来立刻开始翻阅。
柳田国匂不愧是风靡全国的文豪学者,寥寥几笔就把一个乡下青年第一次进京求学的心路写得妙趣横生。接着,他反复提到对自己帮助良多的好友贺茂式敏。
“……贺茂君的样貌初见时颇为骇人,据说额头那道长长的疤痕乃是幼年时一场严重车祸的结果。要不是母亲力排众议请来一位荷兰医生缝合,恐怕活不过当日。因此,贺茂君自小便立下宏愿,要学习医学济世救人……”
露琪亚继续翻页。
“……果然,贺茂君也能看见……”
一张照片从日记里面掉出来。露琪亚捡起照片,照片中的柳田国匂人过中年,双手拢在袖中,咒术师特有的那种沉静的阴郁也浮在他不再年轻的脸上。在他左手边同样站着一个人,身量一般高,只是脸被墨水涂得严实,不好确认是不是贺茂式敏。
除此以外,忌库中再无更多关于贺茂式敏的记载。柳田始拧着眉头苦思良久,忽然一拍大腿,想到了个好办法。
“当年柳田国匂辞掉贵族院的工作来远野隐居,被许多人看作是自毁前程,东京的故人很快就不多往来。但我听说有一位老友特意追到了远野的乡下来拜访他。至于这个人是谁?是不是贺茂式敏?我不知道。但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出生了,他也许记得这件事,甚至有可能见过那个人。”
“走,我带你去找我父亲!”
作为上一任咒灵操使,柳田国匂生前曾经就任柳田氏的家主。但这位终生与咒灵相伴的特级咒术师对恋爱婚姻兴致缺缺,也没有留下后代。所以在他去世后,柳田家的传承还是回到了收养他的柳田直平这一支。
柳田始的父亲柳田朋文年事已高,对于贺茂式敏这个名字却记忆犹新。在老人的记忆中,这位容貌惊人的贺茂先生是叔叔国匂寡淡的人际关系中终其一生不曾断绝往来的唯一好友。但在柳田国匂的身体随着年龄增长开始衰败后,他们发生过一次很激烈的争吵。
小小的朋文缩在檐廊的立柱背后,从没关紧的障子门隙间,能看见贺茂式敏激动地挥舞着双拳,眼睛赤红,像头暴怒的狮子。
“你本该扬名立万,被众人如群星拱卫皓月般歌颂!你扪心自问,后世人提起你的名字以为不过是书本上一介舞文弄墨的学者,难道你就甘心吗?”